周以白带江浅去买衣服那天,江琅出狱了,他知道是江浅去找的人来作证后,心中复杂,他出狱后马不停蹄就去找江浅了。
虽然他拿不出证据,证明周以白有问题,但是显然他是个危险人物。他要给江浅提个醒。
淮阴侯府的马车里,程遇安刚刚回去探望了母亲,现在正往回赶,她回去一次心便冷一次。
她爹让她好好伺候夫君,顺便在淮阴侯面前提一嘴,让人帮衬着一点,她娘催她赶紧生孩子,这样才能有盼头。
程遇安想不明白,她有三个哥哥,母亲尤其疼爱这三个哥哥,到头来却还要自己来给他们盼头,实在可笑。
摇摇晃晃的马车停了下来,江琅以为是他姐姐回来了,便上前察看,因为刚刚淮阴侯府的人说她出门去了。
车帘子撩开,一只纤纤素手伸了出来,一旁的丫鬟扶住了那只手,紧接着一个陌生女子探出了身子。
江琅没见过她,宛如当空明月清雅,山间流风静谧,江琅一时间看呆了。
她似乎在想事情,一刻也没抬眼,在下马车时,程遇安一时不察,踩空了台阶,整个人都向地上扑去,丫鬟尖叫着去拉她,可惜把袖子扯破了都没拉住。
她以为自己要摔下去时,一旁突然出来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她,待她站稳时,又立即松开了她。
程遇安惊魂不定,她一抬头就看见一个陌生男子,这等气度模样,想必出身不会差。
程遇安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上前行礼:“多谢这位公子!”
江琅退后几步,摆了摆手:“无妨,姑娘该小心些才是。”
程遇安又打量着他,问道:“公子可是来侯府找人吗?”
“是,找我姐姐江浅,府上的人都说她出去了。”
程遇安眉间微动,她之前是听说她弟弟入狱了,如今能毫发无损的出来,想必是没事了。
只是到底是发生什么要紧事了,让他亲自来这里等江浅。程遇安警觉起来,她刚想开口问。
一张披风就落到了身上,是江琅取下来的,正好遮住了,她被撕破的袖子。
“姑娘衣裳破了,披我的吧!”江琅把披风给她披好后,又退开了,他示意程遇安的丫鬟给她系带子。
彼时下起了雪,那是大梁永和三十二年的第一场雪,程遇安隔着扯絮一样的雪,看不清面前的人,却在心里怦然。
她自小苦读诗书,克己守礼,第一次遇见了书中的君子,江琅拱手作礼:“看来是等不到姐姐了,雪路难行,在下先走一步了。”
程遇安微微福身,目送江琅离开,她这一生谋求算计,从来没想过会困于江琅二字,后来的许多年她都没有走出这场风雪。
周以白带着江浅回来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她一回来就钻进了房间,周以白被扶星叫去了书房。
扶星递给周以白一封信:“下月十七,太子相邀,你这次恐怕是惹恼了太子,私自参加秋闱不说,他几次召你,你都没有回去。”
周以白看都没看信,就把它丢到炭盆里去了,黑色的狐裘领子把他半边脸遮住了。
他看着那张纸化为灰烬:“他现在不敢奈何我,我对他还有用。”
扶星抱剑冷冷道:“是不能奈何你,但是能奈何你夫人,他在明面上做了份请帖,邀了很多王公贵族,淮阴侯府所有人都在列。”
“那又如何,有我在,谁都不能动江浅!”周以白淡淡道,他灰暗的眸子里跳跃着火光,周身布满煞气,像是从地狱来。
扶星有些失望的看着他,他明明能做最出色的杀手,何苦为了一个女人,把一切都抛了。
这方康婆子知道江浅回来了,便拿了笔墨督促她抄家规,江浅起笔就开始累了,她以为龙飞凤舞,很快就抄完了。
谁知道这康婆子愣是一字一句的督促她,一个字写潦草了都不行,抄到晚上,她才抄完一章。
待她抄完一本时,已经过了三天,她去交给侯爷时,侯爷问起了给周以白纳妾的事。
江浅毫不犹豫就支持侯爷的想法,她是真心这么想的,侯爷看她这样大度,也没有说她交晚了东西。
这下淮阴侯心里也有底了,周以白现在也没个孩子,是该给他纳几房妾,这些个妾应该要好好选,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把江浅休了,到时候再从妾里面挑个好的为正妻。
江浅并不知道淮阴侯打这样的算盘,只觉得跟她想一块儿去了。
这几天她老老实实的呆在府上,陪着周以白读书,准备来年的春闱,依照周以白现在的势头,来年的春闱也定能蟾宫折桂。
只可惜到时候自己看不到了,江浅趴在一旁的小几上叹气,书桌上的周以白听到了。
他合上了书,端着桌子上的蜜饯坐到江浅对面:“陪我看书就这么累了?”
江浅把脑袋放在手臂上,点了点头,周以白捏紧她的鼻子:“你就成日想着往外跑,这么片刻都坐不了。”
江浅把自己的鼻子扯了出来,没好气道:“你放心到时候陪你坐的人多得是。”
周以白从嬉闹里回过了神,正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浅不怀好意的笑着:“父亲都说了,要给你纳几房妾了,想必也快了。”
周以白抿了口茶,之前他跟几个书院的人聊天,他们言语中都在怪自己家妻子善妒,不准他们纳多了妾,没想到江浅倒是大方。
这么说,她算是个很好的妻子吧,周以白觉得这是该庆幸的事,可是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总觉得哪里不对。
纳妾这事儿,他原来想过的,是要纳几个,以前江浅提的时候,他没放在心上,现在他觉得心里只有江浅一人,就算纳了别人,对他来说也只是摆设。
很快东宫的请帖送来了,淮阴侯府上上下下,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挑礼物的挑礼物,教规矩的教规矩。
尤其江浅,请帖中明确请了二公子及其夫人到场,她不能不去,可是东宫是什么地方,容不得一点差池。
所以这个月,江浅光是学规矩都快学吐了,康婆子像是一个机器,孜孜不倦的教江浅,三天小罚她一下,七天大罚她一下,江浅因为要走了,不打算惹是生非。
不过在自己走之前还能看看东宫,也算不错了,宴会那日,东宫的马车亲自来接,江浅与周以白一辆马车。
周以白一到场就不见了,说是太子找他谈事情去了,今天萧月柔也没有来,江浅只能跟在侯夫人身边,给这位夫人见礼,给那个小姐福身。
一场攀谈下来,她都要累死了,偌大的花园里,一行太监过来了,为首的那个太监十分年轻。
皮肤雪白,仔细看,他脸颊还扑了胭脂,凤眼小嘴,活像个女人,他朝众人行礼:“殿下请诸位往地下兽场去,今儿个殿下为诸位安排一场精妙绝伦的兽戏!”
江浅讶然,没想到这太子行事如此乖张,她之前也听过这太子的荒唐传闻,如今一看,别人说的也不假。
“早就听闻太子的兽场有各类异兽,如今能一见,实在有幸。”侯夫人感慨到,江浅也好奇那兽场是什么样子。
太监带领着一行人,往旁边的阁楼去,进去阁楼,里面的壁画雕刻吸引了江浅的目光,太监走到一面门前,转动着机关,那扇厚重的石门就打开了,里面是一条金碧辉煌的甬道,修得很宽,可并行两三个人。
就算连见过世面的侯夫人,都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太监走在前面,走过甬道后,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的环形楼台,下面就是兽场,远看像一个巨大的碗。
旁边最大的楼台上,倚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众人连忙行礼,江浅也跟着跪了下去。
“诸位不必如此多礼,来人看座!”一道慵懒的声音响起,众人谢过起身,便都落座了。
坐下后,江浅才看清太子,他半躺在一个丫鬟怀里,应该也不是丫鬟,是他的宠妾吧,看来这个太子不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宴席还未开,直到从甬道处又走进来一个人,穿着深蓝色秀锦纹金袍,被众人簇拥着进来。
见许译进来了,太子总算起身了,江浅也跟着众人起身行礼,好在她今日坐在角落里。
许译看都没看旁人,跟太子打了个招呼,就走到旁边坐下。
太子命人拉起了看台上的围帐,斑驳的兽场就呈现在大家面前。
一旁的太监高声道:“近日太子寻得一头白虎,凶猛异常,又得一昆仑奴,二者相斗,高下如何,请诸位押宝儿!”
这是贵族圈儿里时兴的玩法,众人纷纷拿出身上的财务,一个太监端着盘子走一圈,那托盘上就堆满了金灿灿的宝贝。
江浅没有押,她不喜欢这样的消遣,说实在的,她现在就想离开,不想看人与虎斗。
可是周以白刚到这里,就不知道去哪里了,要是她再走,显然于礼不合。
她只能按捺下来,对面的许译一眼就看到了江浅,她穿那条裙子果然很好看,红色与她十分相配。
只是她现在好像没有心情看斗兽,那眼底露出的是厌烦吗?高位者向来喜欢这样的游戏,她竟然对此厌烦。
一旁的太监端了一盒香放在江浅桌子,江浅四处张望,别人都没有,就她有,她疑惑的看着太监,太监恭敬道:“这是咱们殿下特地关照的,殿下十分欣赏解元!”
江浅茫然的点了点头,兽场下面,一声猛兽的嘶吼传来,在坐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只听声音,就能想到是个多么野性的畜牲,江浅盯着兽场下面的栅栏,上面的三个太监,用力把铁栅栏拉起来,一头健硕的白虎冲了出来。
他双眼猩红,十分暴躁,冲着看台上的人嘶吼,转着圈走,在地上磨蹭着他的利爪。
江浅不安的往后坐了坐,另一边的太监敲响了锣,伴随着锣声,一个背影跳进了石坑,在白虎对面落脚。
他一身短打黑衫,看起来有些瘦弱,脸上青面獠牙的面具,倒是让他有几分气势。
这给白虎塞牙缝都不够吧,江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那人使的是双剑,那剑对白虎来说跟牙签儿似的。
看台上的多数人,押的是白虎,现在那些押昆仑奴的人不禁后悔起来。
那白虎吐着粗气,绕着那黑影走,绕了一圈又一圈,猛的冲过去,那人一蹬腿攀上了旁边的栏杆。
白虎怒极,用前爪攀着墙壁立了起来,张开嘴去咬那人的腿,眼看着差分毫就咬上了,那人松开了栏杆,跳到白虎身后,毫不犹豫的出剑。
扎进了白虎后腿,白虎吃痛,仰天长啸,目眦欲裂,又转过身去咬他,他再次攀上了栏杆,这一回白虎也聪明了,他奋力一跳把人拍了下来。
锋利的爪子划在他身上,很快血腥味就蔓延开来,更激发了白虎嗜血的天性。
他嘶叫着朝地上的人猛冲过去,江浅不忍再看,她抬手想蒙住眼睛,不想打翻了旁边的香料,顿时异香扑鼻。
场上的白虎猛然停住了脚步,在众人的疑惑声中,白虎调转了头,向江浅所在的看台扑去,它猛冲在栏杆上,呲牙咧嘴的看着江浅。
即便有栏杆拦住,江浅依然被吓了一跳,她跌坐在地上,那白虎越发急躁,他又一个后退猛冲在栏杆上,江浅挣扎起身,想走,一旁的太监拦住了她,太监阴邪一笑:“开场斗兽,不得离席!”
说着把江浅按回了位置上,白虎愈发狂躁,江浅颤抖着坐在位置上,紧闭着眼。
对面的许译捏紧了手里的杯子,方才太监往江浅桌子上放香的时候,许译就察觉了,没想到太子竟然对她下手,那兽场上的那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许大人觉得今日的兽戏如何?”太子悠悠问道!
许译把目光从江浅身上收了回来:“自然是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