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五日,天朗气清,还有七天,孟迎儿就要嫁到魏家了。
傅拥宅中
“老爷,我们何时去给孟姑娘送钱呀?再不去,孟姑娘都要嫁过去了。”莫小哥正在院中扫地,傅拥站在树下晒太阳。
傅拥转身进屋,莫小哥忙拿着扫把跟在后面。
傅拥对着他,用口型告诉他:今夜。
莫小哥瞪大眼睛同时也用口型问:为何是晚上去,万一孟姑娘睡着了呢?
傅拥说:“她睡不着。”在茅草屋时,他听孟迎儿说起过,一旦遇到点糟心事她就睡不好,想来这些日子都是如此。
“为何要等这么久?老爷的伤不是早好了吗?”莫小哥有点不明白,那日老爷晕倒在马上,他以为是伤得太重,后来才发现是饿太久才晕的。这几日可把他急坏了,生怕老爷不去帮孟姑娘,自己也不敢催,直到今天才终于忍不住问。
傅拥不回话,指了指墙壁,又指着耳朵,暗示:隔墙有耳。
莫小哥不理解,关切问道:“老爷您是不是头疼?可是受了内伤,要不要请郎中来看看?”
“闭嘴吧你!”
还是跟孟迎儿说话顺畅些,至少她脑子比眼前这位小不点好使。
***
孟迎儿连打两个喷嚏,摘下床头的香囊放进行囊,她已经收拾好东西了,或许是今夜,她就会离开。
她身无分文,也没有什么值钱玩意儿可以换些银两。因而她计划先去找莫小哥帮忙,想到这儿,她从抽屉里拿出最后几颗糖,放进荷包。
孟迎儿还是挺喜欢莫小哥的,虽然还没见过他几次,可他机灵懂事的样子,真让人很难不喜欢。如果孟柯霖有莫小哥一半好,那她保证能当个更好的姐姐。不过,很快,她就不是姐姐了。
祖母的一天除了念叨马上就要嫁孙女咯,家中就要少个人了,就是出门去找孙阿婆说闲话。孟迎儿耳朵都要生茧子了,做完家务活就出门去走走。
她走在过去常走的路上,时而蹲下看不知名的小花,时而抚摸曾偷偷爬过的树干,时而将手放在溪涧中感受清凉。孟家村的熟悉的一切,她都一一看过去,她暗自觉得,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看到了。
孟迎儿抬头望天,湛蓝的天空干净得像水洗过,几朵洁白的云随风缓缓飘动,镇上的天空也是这样的吧。
孟家村距离浕水镇说远也不远,却隔着能重新开启一次生命的距离。
入夜,一颗石头砸在窗棂,接着,又来一颗。
“老爷,原来您等这么多天是为了让那些坏人放松警惕呀,怎么不早跟我说,我好做个准备。”莫小哥站在孟迎儿家院外,仰头看着攀在树干上正在扔石头的傅拥。
“如果你知道一直有人监视着我们,还能正常生活吗?”傅拥瞥一眼身边这小孩,就他那胆子,估计连觉都睡不着。
那日在地牢中,傅拥答应梁宗荃以自己为饵——只要赵环还活着,就一定会来找他,只要把傅拥放回去,梁宗荃就能守株待兔。
当然,若是赵环真来了,傅拥也不会让梁宗荃的计谋得逞。赵环为人机敏且心思细腻,梁宗荃大费周章找他,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在赵环手上,甚至忍着不杀傅拥也要从他口中套话,说不定就跟付青山“叛国投敌”的真相有关。
傅拥不喜欢被污蔑的感受,若有证据,他一定不会放手。
自打傅拥被放回来,他就能感觉周遭有人在监视他,被人盯着让他很不舒服,但又杀不了那些暗卫,谁知道梁宗荃有多少人,万一打起来不被砍死也会被累死。帮孟迎儿,他早就想来了,毕竟孟迎儿救了他一命。此时又得忍不住骂梁宗荃一句,此人比老狐狸还狡猾,派来监视傅拥的暗卫自成一套系统,傅拥摸索两天才搞清楚他们交班换人的规律,带着莫小哥从十几个暗卫手中溜出来也真够刺激。
“老爷,孟姑娘是睡着了吧,您都已经砸了好几个石子了,万一她睡着了,我们还怎么救她?”莫小哥忧愁全都写在脸上。
“那就冲进去把人带走。”
“这不就成强……”强盗二字未说完,孟迎儿的房门打开了。
只见孟迎儿探头出来,左看右看,然后轻手轻脚关了卧房的门,走向傅拥他们的方向——围墙。
早在前几日,孟迎儿悄悄放了块青石在墙根,说是要在这里放盆花,其实不然。趁家人不在时还偷偷试过,看高度合不合适。
孟迎儿将行囊勒紧,踩上青石,再一用力,便坐到墙头上,然后,跟傅拥来了个对视。
偷偷摸摸做事最怕看见别人,孟迎儿深吸一口气,愣是憋着没叫出声。两人一个攀树一个爬墙,真让人好生尴尬。忽然传来乌鸦嘶哑的叫声,孟迎儿眨了眨眼。
“孟姑娘,你跳下来吧,我接着你!”莫小哥用气声说话,孟迎儿低头一看,地上竟还有个莫小哥,正张开双臂等着。
“她比你还高,你能接住?”傅拥跳下树,用脚轻踢莫小哥让他挪个位置。莫小哥逞英雄失败,神情沮丧地走开了。
“下来吧。”傅拥张开手臂。
孟迎儿此时下去不是,不下去也不是,可恨她往院中搬青石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在外面也放一块接应。
不能耽误时间,闭着眼跳!
孟迎儿撞在结实温暖的怀抱中,皂角的香气被温度催化变得更加好闻,孟迎儿憋着一口气,害怕自己红了脸。
傅拥先松开手,孟迎儿带着他从屋后绕着走。
“老爷何时跟孟姑娘约好的时间?”
“没约啊,你怎知我今晚要走?”
“凑巧而已。”
“这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吗?”莫小哥突然吟诗一句,会的不多,恰好有这句。
“看来得让你多读读书了。”傅拥道。
莫小哥闻言闭了嘴,自己连字都不识几个,让他读书,实在是为难他。
“我原以为,你顶多会借钱给我。”孟迎儿道。
“钱不是解决这件事的根本办法。”家庭才是,现在为了魏家的聘礼让她嫁给傻子,以后就能为了更多钱让她嫁给更残缺的人,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
“以后,我会努力赚钱养活自己的。”
“多一个人,我还是养得起的。”
“对了,方才在你家,老爷朝你的窗子扔了好些石头,孟姑娘没听见声响吗?”莫小哥问。
“那是你扔的?我还以为是孟柯霖捉的那只乌鸦,它不分昼夜往我屋里扔东西,这几日我直接把窗户关了。”孟迎儿恍然大悟,那些砸在窗上的声音竟是傅拥给的信号。
傅拥:……
过了一会儿,孟迎儿道:“谢谢你们,愿意帮我。”
“你救我一命,我理应帮你。”傅拥道。
“孟姑娘原来救过老爷,真是女中豪杰!”莫小哥惊讶道,没想到孟姑娘竟救过老爷。从傅宅出来时,傅拥提着他左藏右躲,爬墙上树,他已然十分激动,心中热血不断沸腾,对傅拥的崇敬之情又上一层阶梯。他打量着孟迎儿,心想,说不定孟姑娘身手也相当不错,可方才翻墙时怎会如此磕绊呢?
没人知道莫小哥此刻脑中正在幻想一出美女救英雄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