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年的夏日,气候比往年热得更快些。
嘉园学院一如既往地平静,丝毫没有因为为嘉州国收缴了一大批财富而产生变化,学员们依然是勤勤恳恳地学习、出任务,长老们倒是比以往更忙碌一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演武场,当初那个稚气未脱的小丫鬟阿酒,如今也拔高了几分,一年多来勤勉练武的日常,让她此时更多了几分英气。
小石头抱着冰过的西瓜,来到老位置坐下,等着阿酒练完一起吃瓜。他这几日的工作很是清闲,就是盯着阿酒给自家公子治眼疾。如今公子的眼睛不运功时,已经能看清书信上的文字,小石头为此都忍不住为公子高兴到落泪!
“小石头,今日的瓜看着好大啊!”阿酒放下手里的长镰刀,正是那柄在佘国宝库里,她看上的一米多的大镰刀,霄让让人给她送来了。
如今阿酒长刀已练得纯熟,就会换着练大镰刀和弓箭。
“可甜了!你尝尝!”小石头接过阿酒手里的大镰刀放在一旁,嘴里还不免感慨,“真亏你能练得下去!你个小姑娘以后出门难道就带着这大杀器走南闯北吗?”
“多霸气啊!我还给它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啥?”
“死神镰刀!”阿酒一口咬下瓜心,又甜又脆。
“死神阿酒,听着……倒是独特。”小石头叹气,“你最近几日练得越发疯了,听方坞说,你好几次都累晕在房里。”
“……”阿酒沉默了一下,“那我每日除了练武,你家公子连嘉园学院都不许我出去,还能做什么消遣。”
小石头拍拍阿酒的肩膀,安慰道,“只要你把公子的眼疾完全治好,自然就会放你自由啦!”
“只让牛干活,不让牛吃草!”阿酒撇嘴。
“你想吃啥,我给你去买来!或者漂亮衣服首饰什么的,都能满足你!”小石头慷慨地拍着胸脯。
阿酒头一歪,“你家公子现在在朝堂里,干得不错吧?让他给我搞些好酒来!这里的酒都不够烈,我喝腻了!”
“好吧!小酒鬼。”小石头领着任务就走了。
谁能想到原本不被皇帝重视,无法进入嘉园学院学习的十皇子刑萧,如今却是能掌控整个嘉园学院了。
阿酒将手里的瓜皮扔给树下的小白狗吃。她揉了揉眉心,叹气,得想办法回去了。
她给师父的信明明已经送出去许久了,这都好几个月了,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呢?!她不能再等下去了,想从霄让手里逃回去,可真是太难了!!那小石头每日都来监视她!!只怕跑了半日就被抓回去了……
“汪汪汪~~”小白狗吃完了西瓜皮,冲着阿酒喊叫起来。
阿酒随手拿起另一块西瓜,扔过去,小白狗却不吃,冲着阿酒扑了上来。
“我的肉这么香吗?”阿酒两手抓住小白狗的爪子,控制住它。
“汪汪汪~~”小白狗还是在狂吠。
阿酒稀奇地研究起这只狗,鼻尖嗅到了一股久违的尸臭味。她愣了愣,银针随手扎在小白狗的头上,小白狗立时瘫软下去,乖乖趴回了地上。
“怎么偏偏来的是你?!”阿酒绝望地盘腿坐在地上,陷入沉思。
半夜三更,夜黑风高,故人相约在荒凉的土地庙里。
阿酒跟着小白狗,慢悠悠地在荒凉的小路上走着,时不时欣赏欣赏野外鬼火飘荡的景色。
果然,这货走到哪,都带着一身的死气。死神这个称号,可能更适合这货吧?阿酒极其不情愿、拖延着晃荡着,却也还是迈进了土地庙里。
“我来了。”阿酒冲着漆黑的土地神拜了拜。
一道黑影闪过,一脚踹翻阿酒。
“听说你这段时间都在练武,”来人声音阴柔,瘦弱骨柴,踹在阿酒身上的那一脚,却直接让她断了一根骨头,“还不是废物一个!哼!”
“……”阿酒疼得咬住牙齿,才能没叫出声,“阿鬼。”
“东西呢?”阿鬼蹲下身,一张惨白的脸暴露在月光下。
阿酒费劲地将袖中的药魔手札掏出来。
“哼,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的,竟让师父舍得让最心爱的你亲自去取。”阿鬼一把抢过手札,随手翻了几页,确认是真迹,“行了,你这事办得还算是不错了!”
“药,给我!”阿酒低着头,摊开手。
阿鬼闻言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将一颗蓝色的药丸轻轻放在阿酒的手心里,“吃吧!这么久没吃上药,每日疼得都快忍不下去了吧?再不吃药,你就算喝再多的酒,也没用,会疼死的哦。”
阿酒微微抬头,看着手里的药,没有犹豫,一口吞下。
一股沁凉的气息传入骨髓,身体的痛觉像是被麻痹了一样,不再那么难忍了。阿酒缓过劲来,从趴着换成坐着的姿势。
“可惜你以后怕是吃不到解药了。”阿鬼很满意地看着阿酒。
阿酒没有任何表情,她抬头看着阿鬼,问,“师父怎么了?”
“她死了。”阿鬼退后一步,自豪地宣布,“是我杀的!”
“你好像为此很骄傲?”阿酒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嘲讽地看着阿鬼,“为什么?因为弑师成功,所以沾沾自喜,特意来向我炫耀?你原来这么看重我的吗?”
阿鬼冷哼一声,他将药魔手札收好,慢条斯理地开口道,“一来,自然是完成师父的遗志,我会将药魔手札烧给师父的。”
“二来,自然是为你而来的了。”
“你可知,我刚才给你吃的药,并不是师父给的解药?”阿鬼得意地俯视着阿酒。
阿酒垂下眼眸,咂巴咂巴嘴,也笑了,“味道不行。”
吃了这么多年的药,阿酒嗑的药比喝的酒还多,而喝的酒比吃过的饭还多。那颗药落在阿酒的手心里,闻着味,她都知道那药有问题。但她还是吃了,不吃,阿鬼也不会放心跟她说这么多。
他们虽是同门,但并非一般的同门。
而是互喂毒药的同门。
师父突然被阿鬼杀了,其实也并不是值得惊讶的事情。
所有人都想过,要杀了这个魔鬼。
只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实力和机会。
阿酒还记得,第一次见阿鬼时的情景。那时阿鬼约摸着得有十来岁了,瘦得像骷髅,他就睡在师父扔尸体的乱葬岗里头,吃了生肉,喝着血,活了下来。
那时的天灰蒙蒙的,阿酒好像能看见丝丝黑气萦绕在阿鬼的周身。
师父说,“这小子要是死了,反倒是个麻烦了。”
后来,阿鬼被师父带了回去,活了下去,但却仍然活得像个鬼似的,每晚都跟快死的人睡一块儿。他整日里用黑袍子罩着自己,周身总有些似有若无的黑气萦绕,身上带着散不去的尸气。
阿酒看到同门给阿鬼喂过不明的毒药,但都没毒死他。最后死的,都是那些同门,且死时极为痛苦。
今日,她便是下一个被阿鬼喂下毒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