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孩子身上穿的衣裳,并不是什么华贵的料子,但购买的书籍数量之多,又不是普通人家支付得起的,便猜测,约摸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厮,出来为主子办事。
也是怪了,近来自己与孩子倒是有几分缘分,进了这芙蓉城后,竟是接二连三遇到有趣小孩。
看着小孩跑得看不见踪影,白玄骁才走进了书坊,将所要购买的书单交与掌柜的,忍不住打听道:“掌柜的,刚才出去的小孩儿是谁家的?”
“那是谢家的大公子,是小店的常客,客官放心,不会讹到客官身上的。”掌柜的也目睹了门口发生的一切,以为眼前的客人是怕日后会被讹诈,便一五一十说了。
“谢家啊……”白玄骁若有所思。
谢家。
谢安东最终有惊无险地将话本子亲手交到妹妹手里,谢安南感恩戴德,简直将谢安东当再生父母。
“好了!”谢安东黑着脸,叫停了她絮絮叨叨的小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安南当然知道见好就收,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的位置看起新鲜出炉的话本子。
连带着谢安西都得了一本新出的游记,这让谢安西爱不释手,也不说话,就眨巴着星星眼看着兄长。
谢安东看着自家二弟的小模样,便也没打算迁怒于他,直接摆摆手将他打发走,“你也看书去。”
得到允许的谢安西点了点头,就坐在原地看了起来。
谢秋回端着药走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个场景,温馨的家庭日常。
另一边,孤家寡人的白玄骁故地重游,深夜决定回一趟自己曾经的家,不是谢府,而是年幼时与父母共同生活过的房子,一座小宅院。
就是王家人曾经暂住过的院子,里面装着当初他走的时候没有带走的东西,包括他年幼时的一些旧物。
到谢家之前,他并无多少旧物,浑身上下仅剩一身破衣裳。而到了谢家后,几乎谢大小姐有的,也会为他安排上一二,比如一季的衣裳定数,每月的月钱,每年的压岁钱,以及每当生辰之日的画像。
当初决定离开后,白玄骁便将自己的物品全部搬到这座宅院,其中就包括了这么多年的生辰画像。
大概是最近见到的孩子多,以往从未打开看过的画像,今日显得格外吸引人。
随手拿了一幅画卷,上面泛黄的标签写着年份日期和姓名,以及岁数,是他十岁时的画像,到谢家的两年,已经逐渐习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即使中间退学了几年,课业上也慢慢赶了上来。
小他两岁的谢秋回也到了慢慢懂得男女之别的年龄,从前只知家中来了位不太爱搭理人的兄长,后来也逐渐知道了这位兄长将是自己日后的夫婿,在某次难得的见面时,小声地威胁道:“本小姐不会嫁人的,谁都不嫁!哼!你死心吧!”
此后,小姑娘将他视为洪水猛兽,二人见面的机会就越发少了。
回忆往事,白玄骁笑了笑,时间太长了,甚至小姑娘的模样都渐渐模糊了,只记得那个一身素色孝服,无助地倒在自己怀中的姑娘,换了夫人发髻,珠光宝气,身材飞扬,柔声称他为相公的妇人,最后是狼狈不堪,缩在角落里的小可怜,不顾形象地吃着烤鸡的活泼少女,和那双在斗篷中露出来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祝他一路顺风,望他珍重。
白玄骁甩了甩头,提醒自己,过去皆为往事,往事不可忆。正打算将画像放回原位,谁知手一抖,将画像展开了来。
一个小小少年的模样在眼前铺展开来,令白玄骁惊讶到瞳孔瞬间放大的是,这画像中的男孩儿,与今日在书坊撞见的谢家大公子生得一模一样,除了谢大公子脸上多了一道疤。
白玄骁如今找到了那股强烈的眼熟来源,一种他从不敢去想的猜测像一道惊雷在他的心中炸开了花。
即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白玄骁还是延迟了启程的日期,第二天请了在芙蓉城相熟的商人相聚,借想与谢家做生意的由头,暗暗打听了谢家的大公子。
“谢家的这位大公子,虽仅七岁,却已是能写会算,在谢家商行已有一定的威望,不过谢家将孩子看得严,底下人嘴又紧,常人接触不多,谢家那位也是极少带孩子出来应酬……”
谢家对孩子保护得很好,白玄骁的这位生意上的朋友在芙蓉城根基尚浅,与谢家交情不深,知道的不多,但已知的信息足以让白玄骁确定了心中想要的答案。
谢家大公子谢安东正是他与谢秋回的孩子!
辗转反侧,一夜未眠,白玄骁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儿子。
次日,白玄骁一大早便去了谢家大公子入学的学堂,守了整日,还是未能见到谢安东,问了个孩子才知他近期告了假,并未来上学。
正巧,白玄骁又看见了遇见谢安东那日清晨见到的那位小少爷,正在东张西望的,似乎在找什么人。
“小孩,还记得我吗?”白玄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和蔼些。
谢安西满脸警惕,往身后退了两步,记得是一回事,但不认识才是最重要的事。其实他一踏出大门便看见此人,正和他的同窗打听着什么,本打算赶紧离开,可惜今日小厮来得迟了些,还是被人看见了他。
白玄骁见对方没有回答,正打算向前再问,身后传来一阵嘲笑声:“他就是个有娘生没爹教的小哑巴,小傻瓜!怎么可能会记得你?”
“韦家宝,上次谢安东给你的教训还不够,你还敢欺负小哑巴!”另外一个小孩匆匆扔下一句话便跑了,显然并不想理这闲事。
听到谢安东的名字,白玄骁正想开口解围的话到了嘴边又鬼使神差地吞了回去。
叫韦家宝的孩子和谢安西差不多高,但因为身材肥胖,显得谢安西格外弱小,加上声音洪亮,更显得蛮横无理。
韦家宝对同窗的提醒显然不在意,扬眉大声说道:“谢安东被他娘打得下不来床,又有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