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掌柜平日里都是最早到店的那批人员。
今日如往常一般,宋掌柜先是起身穿戴好衣冠,在家用过早膳,收拾齐整才出门,出门向右走出巷子口,再往左走几步便能看见布庄大门。
布庄分为前面门店,后面作坊。
来布庄上工的工人也按职能分为门店工和作坊工。门店上工的直接由店门入,作坊工人则绕到门店后面的后门入。
以往大多都是宋掌柜先到店里,然后看着其他人陆陆续续走进店门,若是遇到大清早着急买货的客人,便先招呼了。
然而今日,宋掌柜前脚还没踏进店门,便发现小马哥已经穿戴整齐在招待第一波客人了。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宋掌柜将伸出去的脚又收了回去,换另外一只脚试探性走进店里,定神一看,没错,不是他没睡醒,而是往日要和家中娘子粘糊半天才匆忙赶来上工的人,今日突然转性了。
小马哥正招呼着客人,听见有人进门,赶紧用余光先确认一下是同僚还是顾客,谁知瞟了一眼,发现是自己一直等的人。
宋掌柜清楚地看到小马哥瞟了一眼他,发现是他以后,眼神瞬间热烈起来,仿佛瞬间有火花迸发出来。
宋掌柜不清楚小马哥为何突然转性情,也不明白他后面为什么又对他那么热情,但凭着这些年合作培养的默契,宋掌柜知道肯定有什么好事。总归他还在工作,有什么话也不好不分场合急吼吼地在大庭广众之下全抖落了。
因为着急着要跟宋掌柜说事,小马哥以最好的态度和最快的速度帮客人搞定需求,又热情地将人送出门。
“那我就不远送了,您慢走,小心台阶,欢迎下次再来!”
确定客人不会再回头看了,小马哥立刻收起职业微笑,快步走到正在柜台前给刚刚的那单生意入账的宋掌柜。
“宋掌柜!耽误点时间,有点事想跟您说说。”
小马哥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成功勾起宋掌柜的兴致,他爽快地将账本收好,又给刚进门的另外一位伙计打声招呼,这才将小马哥喊到平时招待贵客的雅间。
“说吧,什么事这么神神秘秘的?”
宋掌柜这么开门见山地问,小马哥也不好再继续藏着掖着。
“今儿一早便来了个开门红,好兆头,我也掌柜的送来一份好兆头。”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粗布包裹,将粗布解开,露出里面的细棉布。宋掌柜一眼就认出这些布是自家布庄出品的,正当他疑惑时,小马哥又将细棉布层层解开,解开层层包裹,终于露出“好兆头”的庐山真面目。
“这是?!”宋掌柜的声音有些激动。
这会儿,小马哥反而不着急了,慢慢悠悠地将绣品拿出来,小心翼翼地展开,这才显露出这件绣品的全部面貌。
“怎么样?宋掌柜,这算不算好兆头?”小马哥得意洋洋地跟宋掌柜邀功。
宋掌柜弯下腰轻轻抚摸了一下绣品,细细打量了一番,此刻心情已经平复下来,语气也恢复了平日的冷静,“这是哪儿来的?”
小马哥很满意宋掌柜的表情,笑着应和,“自然是收来的。”
宋掌柜知道他是故意的,瞪了他一眼,“不是收来的,难道是你自己绣的?我问的是,哪儿收来的?”
“上回我那兄弟家的妹妹您还记得不?”小马哥提醒道。
宋掌柜当然记得让他在大东家面前得脸的人,“你是说,这副绣品是谢秋绣出来的?”
“没错!”小马哥的笑容更深了,“就是她!”
关于这件绣品的来龙去脉,小马哥也不瞒着,“就是上回您让我去找她做饰品,她刚好在绣这件报春图,当下我便与她下了定,这件绣品非我瑞丰祥莫属。”
说着,小马哥也不忘添油加醋一番,“谁曾想,那日我走后,我那妹子便感染了风寒,差点命都去了,还是我那兄弟拖着伤病未愈的身体,千辛万苦将她背到镇上医馆才捡回一条命,这不还没痊愈便着急着绣好,赶在年前交货。”
宋掌柜心下明了,毕竟好绣品难得,新绣品更是难得。京城比他们丰汀镇多的是能工巧匠,今年难得送上些精巧的玩意儿,但不是布料绣品,总归算不上上乘。
这位谢姑娘也是个妙人,原本给了他一回惊喜,谁知这么短的时日里又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份礼。
这份绣品看似针线手法简单,但它要的就是这份简单。简单的针线手法衬托出这份巧思的不简单,是刺绣工匠对传统刺绣的突破。
此刻,宋掌柜已经乐坏了,立刻就要动身启程去大东家面前献宝。
小马哥赶紧伸手拉住他,“哎哎哎!掌柜的!你还没给人定价回个信呢!”
宋掌柜也知道自己高兴懵了,把最重要的事情忘记了,“哦哦哦,这样,给她五两银子,另外你的定金也去账房那边报销。”
“好嘞!”
小马哥喜气洋洋地去账房吩咐,而留在原地的宋掌柜还在为绣品的精美直感叹。
等小马哥出去吩咐了一圈回来,宋掌柜才终于回过神来,便喊上小马哥,“你准备准备,和我一起去京城把报春图交到大东家手里!”
掌柜的这么说,小马哥当然不好拒绝,而且,那可是大东家!小马哥内心想,难道自己真的要成为布庄里第二个见过大东家的人?
没时间给小马哥回家准备行李了,宋掌柜和小马哥在街上买了干粮,又用竹筒装了些水带在身上,最重要的是将报春图包好。
宋掌柜拿出布庄最厚实的布料将报春图又包好一层,最外层还包了一层可防水的油纸,又拿了个不显眼的包袱皮打包好,这才算些许安心。
一切准备就绪,小马哥又另外托了人帮忙告知夫人,自己有急事和宋掌柜出趟远门了。宋掌柜见状也托了人回家告知。
两个人就这样,匆匆忙忙在这冰天雪地中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