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聊了什么，无人知晓，只是那个夜里封银沙知道了一件事，他的姐姐为了自己，甘愿付出任何的代价也想要将他拉出深渊。
不能否认的是，那一瞬间封银沙只觉得，自己好像又重新被这个世界所接受了一般。
他又哭又笑，到底不过是十几岁的少年罢了，颜爵只觉得叹息。对于封银沙，他的印象并不坏，一直以来他看待封银沙都是一个听话的小孩儿罢了，若非他身上的暗黑气息越来越浓重，他也不会冒险说这些。
当然，能不能听进去只能看他自己。
……
第二次来这个地方，云杳杳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的。表面上是一个普通的医院，可是实际上这里是什么地方，谁都明白。
云杳杳想到母亲说的那些，她是自己主动要求来的，为了避免接触到封银沙，也为了避免自己伤害到他。
登记了探视的信息，云杳杳循着记忆来到了熟悉的病房门前，她伸手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复。
拧动门把手推开门的瞬间，云杳杳看见了坐在轮椅上的女人。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与自己在梦境里看见的模样相差太多，她在看着窗外，窗口被铁栏杆拦住了，看起来像是一座牢房。
云杳杳有些胸闷。
“封阿姨，还记得我吗。”
她上前来到女子的面前，封妈妈并不说话，只是听得动静之后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看着窗外。
她的目光落在了窗外的树上，入目的是鸟妈妈正在喂食幼鸟。云杳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几乎是同一时间想到了封银沙。
她没提起封银沙来，只是开口询问，“我推您到看下走走吧。”
“今天的天气不错，适合散步。”
封妈妈没有意见，微微点点头，女人的动作依旧优雅。只是这些年因为病痛的折磨，让她几乎忘记了当初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唯有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让她还能够记得一些什么。
“我记得你。”
在医院的后院里，云杳杳推着封妈妈的轮椅慢悠悠的走着。冷不丁听见这句话，云杳杳还愣了一下，她垂眸去看女人，只看见了女人的发旋。
“当时，你将他带走了。”
云杳杳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起来了那个梦境，结合她的这些话，云杳杳很快就明白过来了这意思是什么了。
是因为她的出现，所以让封妈妈提前进入了医院里，也是因为她让封妈妈医院来到了医院。她是自己来的，为了不让自己再伤害封银沙，也为了不让自己继续疯下去了。
只是，事与愿违。
她依旧控制不住自己，在看见封银沙的时候，依旧是那个容易暴躁易怒的人。
“我想着，带他去上药的。”云杳杳轻声解释道，封妈妈没有太多的反应，也没有太多的表情。
她的眼神宛若一潭死水一样，“我知道。”
“我很感谢你救了他。”她继续开口，“只是，我依旧讨厌他。”
她是他的母亲，可是说出的话却异常的伤人。她感谢云杳杳在那个时候拉回了自己的理智，可是同样的她依旧讨厌封银沙的存在。
他的存在是不断的告诉自己，她的一辈子毁了，她再也不能站起来，她是一个残疾人，她的孩子也是一个残疾人。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她开始冲动，开始变得暴躁。
她宁愿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孩子，也不愿意自己的孩子和自己一样。
“可是……”
云杳杳只觉得震惊，怎么会有一个母亲这样的矛盾呢。从她主动进入医院里就可以看出来，她还是在乎封银沙的，可是她又说自己厌恶封银沙的存在。
云杳杳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旁的青年看着二人，只拍了拍云杳杳的肩膀，安抚着她的情绪，“杳杳，人类有句话说得好，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当然明白，她只是觉得想不通。
她今天来，是奔着解开母子二人的心结而来的，可是眼下来看最主要的事情还是因为残疾这件事。
“我去个卫生间。”
云杳杳几乎是逃也似的的离开，封妈妈不做声，垂眸看着自己的双腿。因为常年动弹不得，这双腿已经不能见人了，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来
她怎么能不讨厌封银沙呢。
怎么能……不讨厌……呢。
“颜爵，如果我说我想帮帮她，你会阻止我吗。”云杳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色恍惚，明明他们之间什么都没说，可是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她有那么一说，想问问封妈妈，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封银沙吗？可是她不敢，她不知道封妈妈经历的一切，她只是站在了封银沙的角度，所以觉得不公平。
颜爵默了默，“如果阻止了，你会停手吗？”
“不会。”
她会一意孤行。
“所以我不会。”因为知道你不会停止，所以我不阻止你，我只是会保护好你而已。
与此同时，封妈妈一个愣怔的看着自己的双腿，耳边似乎有一道声音在告诉她都是封银沙的错的，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会现在这样。
她应该是舞台上光芒万丈的舞蹈家受万众瞩目，而不是现在这个颓然的丢在人群里都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她甚至站不起来，她经历了一切，凭什么他能够得到救赎。
凭什么，他就要走出深渊了，而她还在黑暗里。
他们是一家人，他们应该一样的，他们得一直在一起的。
所有人都应该和她一样的，凭什么他们能够完好无损呢？
那声音带着蛊惑，封妈妈愣怔的看着，听着，她想要捂上耳朵，可是那些话却越来越深入，她缓缓的放下手，瞳孔涣散着没了焦距。
不好的气息涌来，还没交谈的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变得严肃起来，云杳杳第一时间想到了封妈妈。
“要死。”
她低骂了一声冲了出去，来到医院的后花园里果然看见了东奔西窜的病人，还有人群之中已经面目全非的封妈妈。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