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兰心终于收到了夕辞的传讯后,那颗提着的心总算悄然落下了。在收到信时,她已经在赶往豫章郡的途中,幸而秦家的游隼都是经过特训的,否则还未必能找到她。
“家主那边情况如何?”秦升见她看完了信后神色微松,不由得问道。
“家主无事,长安也被救了出来。”兰心将信递了过去,拧了拧眉,“我们得加快速度了,秦武的车队一路上都特意放慢了速度,若是再加急赶上两日,估计就能赶上他们了。秦升,我们必须在他们进入豫章郡的地界之前将他们拦下。”
“我明白了。”秦升看完了信后默默地将信递了回去,“家主想让我们假扮寿春之人袭击车队,时间紧迫,大家都动作快些!”
“是,队长!”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提高了坐骑的速度,同时兰心已经放飞了游隼给下一个补给点的人,让他们提前准备好充足的马匹替换。他们已经准备不眠不休的赶路了,但坐骑未必能受得住这样的奔波,所以必须提前备好替换之用的马匹。
兰心紧紧抓着缰绳,心中忧虑未减,消息灵通的她深知夕辞他们此刻的处境如同走钢丝一般,风险极大。一旦豫章郡守响应彭坤,那么豫章城便会全面戒严,届时他们再想入内便难了。而城中的夕辞等人便会如同一帆孤舟,随时可能翻船。
必须快一些,再快一些!
女公子,长安,你们可一定要等着我们啊!
——
夕辞等人在豫章城的日子并不算好过,为了不在支援到来之前暴露,所有人都低调行事,没有一个冒头的,包括那些被暂时遣散的员工们。
秦长安被救出来的第二日清晨,郡守府的人便去那座宅邸欲寻彭坤派来此处的话事人商议起兵之事。谁知他们一路畅通无阻,没有一个人现身,顿时令郡守的人心中不安。故而当他看见宅邸内部堆积的尸体后,心里的那块石头也终于落了地。那人还算冷静的命手下去搜索生存者,自己则去了关押秦长安的暗室。
沉寂的暗室空无一人,他也并不意外,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势力在豫章城中实为罕见,除了秦家,郡守府与外来的彭坤之外,无人能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将这座宅邸屠戮一空。显而易见,这定是秦家人所为。
那人回去后便立即向郡守禀报了此事,郡守不抱希望地派人去了食味轩,在见到那禁闭的大门后便什么话都不必说了。很显然,秦家这是早有预谋。在救出秦长安之前便已经撤走了食味轩的人。这座在豫章城中极负盛名的酒楼里头空荡荡一片,除了一些搬不走的东西,别说人了,就连金银细软也被他们收拾的相当干净。
收到了手下的回复后,郡守气得差点没直接命人砸了那座楼。好在他最后清醒了过来,知道现在不是砸楼发泄的时候,而是必须尽快通知彭坤秦长安的出逃并且派人在路上拦截瑶成君的车队。弄丢手中好不容易得来的筹码,除非他们能抓到那位秦家家主,否则一切对秦家的图谋都将落空。秦家明面上的势力分布的较为分散,若是没有足够的筹码,他们也拿秦家没辙,只能打击一下自身领地内属于秦家明面上的产业罢了。
也因此,豫章城比夕辞他们料想的更早开始一些戒严。虽还未到严禁出入的地步,但也几近只入不出了。
为了不增添麻烦,夕辞一直待在客栈里,并未与秦长安等人汇聚。他们都在等一个时机,一个能够顺利潜入郡守府,与郡守正面对话的时机。只有彭坤被文帝的军队牵制住,豫章这边才不会有增援,仅凭豫章城中的守备力量并不足以抵挡秦家武卫。他并不是与彭坤一般早已有了反意,而是不忿夕辞的‘空降’令他从一位掌控一郡之地的大人物沦为了打工人。他加入彭坤,无非是被对方所画的大饼打动了而已,他本身掌控的军队算不上充裕,因为那原本只是豫章城的守卫队。
彭坤起初看上他原因有二,第一是为了借机拿下秦家,第二则是想多拉一个人下水。且寿春与豫章不算太远,若是能顺利拿下秦家的资源也方便他们互通有无。
夕辞最后与兰心联系上时便知道她带来的不仅仅是秦升一个小队,而是五队精英。再加上车队里的秦武等人,虽说在数量上的确不比郡守府人多势众,可要论实力,几乎个个都能以一当十。
夕辞坐在客房中耐心地画着路线图,动作不疾不徐,面上不见一丝焦虑。现在真正着急的人不是他们,而是郡守。
他因自己的贪心不足而被彭坤拖入了这个烂泥坑中,而今进退两难。失去了秦家的筹码,他对彭坤而言已经没有了太多的价值。除非他能为他分担来自文帝的压力,但就此人的表现来看……希望不大。
所以,最焦虑的人,是郡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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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郡守接到了秦家车队被袭,瑶成君不知所踪的消息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是我们的人所为吗?”他眼底带着一丝希冀,看着报信之人问道。
“不是的,大人,我们的人赶到时已经晚了,只能从那些残留的痕迹上得出这个结论。”
郡守狠狠扫开了案上的卷卷竹简,怒极反笑道:“好啊,那你们说说,究竟是何人所为?!抢在了我们之前对秦家车队下手!”
手下之人迟疑了片刻,小心翼翼地说道:“会不会是……寿春那边……”
正处于盛怒之中的郡守顿时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瞬间清醒了过来,眯了眯眼,“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先前彭坤想要将这位秦家家主从都城内引出来,这才找上了他来合作。如今原本在他掌控中的秦长安不翼而飞,那瑶成君又已在赶来的路上。他手中没了筹码,可彭坤却有了机会对瑶成君下手。只要家主落到了他手中,秦家……又能如何?
郡守越想越不寒而栗,他被彭坤所诱,如今已没了退路。只怕秦长安早就知晓了他在此事中也掺了一脚,除非所有知情人都被杀了灭口,否则他回不到文帝的阵营了。但要想杀了所有知情人,首先彭坤就是最大的难题。
他陡然间颓废了下来,为今之计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只希望彭坤能够成功且不忘他的许诺吧。
“……将军械都整理好分发下去,准备调动我麾下所有力量。”他语调艰难地说道,“一旦彭坤与文帝的军队交战,我们便从后方袭击大军,以减轻寿春的压力。”
手下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后在他坚决的目光下不得不低头应下了。
待书房中只剩下他一人时,这位执掌了豫章十数年的郡守大人心中已是说不出的后悔。早知如此,他就不该鬼迷心窍答应彭坤,将自己逼到了进退不得的处境。低人一头又如何,那瑶成君总不会亲自来管理封地,到头来还不是交到他的手上。
不过是换个人上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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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两日不眠不休地疾驰,兰心等人终于在第三天赶上了秦武等人的车队。远远看见了领头的秦武时,几乎所有人都是欣喜的。对比了一下双方队伍中的人数,兰心摆了摆手,让半数的人都四散开来查看附近是否有人监视,将那些眼线尽量都清理干净。
半刻钟过去了,兰心看见了周围相继升起的信号烟,心中这附近应该都是自己人了。但他们还是做足了伪装,而后手执武器,策马朝着车队冲去。
秦武早就发现了附近的信号烟,他想起了日前来自家主的传讯,心中有了猜想。当看见从后方而来的袭击之人时,他终于松了口气。即便蒙住了脸,但那双眼睛他是不会认错的,毕竟他与秦升也算是自幼一块长大,一同训练的伙伴。
他口中喊着只有秦家人才明白其意的暗号,然后率先冲出车队与秦升交起手来。原本坐在马车里的木槿也早换好了夕辞的装束,尽量将眉眼描画的像夕辞靠拢,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即便还有眼线残留也看不清那个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娘究竟是否夕辞本人。况且,他们未必认识真正的瑶成君。
木槿与假扮自己的女暗卫各骑一匹马,手中并未握枪,而是拿着一柄剑,与随行的几人状似厮杀了一阵,而后在秦武声嘶力竭地呼喊下带着些许人‘杀’出重围,又在外围围剿之人的冲击下‘慌不择路’的四散开来。
混战中的众人边打边退,待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觉中撤离了此地后,原地只散落了一架残留了刀痕与血迹的马车,以及一些七零八落的箱子,尚有些财物滚落在外。
这便是郡守府与寿春之人赶来时所见之景,而他们的目标——瑶成君,却已杳无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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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之后,散落开来的人群逐渐在约定好的地点汇聚一堂,兰心忙着分发药物,和那些没受伤的人一起替人包扎。
虽然没有死人,但马车上、地面上的那些血迹可都是实打实的,要想瞒过那些人,总得付出些代价,他们都是看准了不致命的位置下手,半数人身上都带着些轻伤。好在药物充足,包扎完之后倒也不影响行动。
兰心在心中细数了一下己方的人手,约莫有五百人左右。对比了一下豫章守军的数量,虽然差距仍旧不小,但论实力方面,优势在我。
她松了口气,女公子的意思是擒贼先擒王,他们最主要的任务是抵御郡守府的守卫,至于外头的守军没有那么快的速度聚集。况且大多数守卫都是本地人招募而来,家眷都在豫章郡中,就他们本人的意愿未必会想跟随郡守造反。只不过大家都是一介卒子,既没有能力反抗,也没有足够的话语权,只得服从上官。
故而只要他们拿下了郡守本人,再将郡守的亲信都斩杀干净,那些守军在没有了带领之人,面对豫章郡如今真正的主人时只会丢下武器臣服。和樊昌那时不同,他们不是残害百姓的叛军,故而女公子本就没打算清算那些最底层的守卫,只会给予一些象征性的惩戒,姑且算是安定人心吧。
所以,只要扛过了最难的那段冲击,这场战役他们就算赢了大半。
心中一定,兰心让几名领队之人都上前,将夕辞的计划与他们细说了一番,又道:“等我们混入城中后,都先分散开来,不要引起外人注意。等夜深了,秦武、秦风、秦莫,你们带一半人潜入食味轩安顿下来。郡守府已经搜过了食味轩,这种时候他们应该不会再将人力精力都浪费在那里守着,不过也要小心些,以防万一。秦莫,你对豫章城最熟悉,实在不行就带他们另外找个地方藏匿一晚。秦升、秦时、秦岚,你们带剩下的人跟我一起去桐子巷旧屋十四号,周边的几个也是秦家暗卫的据点,长安也那里,我们进去后先摸清地方,等天黑了再过去。”
“放心吧,我会挨个叮嘱他们谨慎些的。”几人都点了点头应下了。
兰心虽无明面上的正式职位,但大家都知道她就是家主的副手,大多数时候总与家主形影不离。她的话,也是家主的意思。
“兰心,那家主何在?”秦岚关切的问道,她是秦家武卫领队中为数不多的女娘,因女子的身体素质大多是弱于男子的,不过即便如此,也总会有些或意志坚强或天赋过人之辈能脱颖而出,秦岚便是前者。
“家主也会来的。”兰心信心满满地说道:“放心吧,就算是被郡守带人围住,家主亦能脱身。”
这是源于夕辞的实力给他们带来的安心,因为她足够强大。如果说秦岚是属于意志坚强而胜过了多数男儿,那夕辞便是二者兼备,不仅有着强大的意志,更是拥有过人的天赋,兵法与武器,她都能一触即通。
秦天策曾感叹过,他这弟子是天生的战将,是为战而生的。若非他心中不忍且外头大局已定,或许战场才应当是她的归宿。秦天策已经老了,不再如年轻时那般壮志筹谋。他只希望这个弟子能够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而不是走上那条最艰难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