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原本凌不疑是要回凌府的,只是夕辞有发现要告知他,故而便暂且留了下来。二人坐在书房里,凌不疑告知了夕辞自己的新发现以及对小越侯的怀疑。
“阿狰,你在城阳侯府有人手可用吗?”夕辞听完之后并未关注小越侯,反而一脸慎重地问道,“秦家的人先前并未在城阳侯府布置人手,要不引人注目的混进去需要时间。”
“不多,有几个眼线,是为了盯住凌益准备的。”凌不疑疑惑地道:“你需要用吗?”
“嗯,你们有没有查过淳于氏?”夕辞应了一声,又询问道。
“淳于氏?她不过是个精于钻营的小人罢了,与凌益倒也算是天生一对。”凌不疑语带厌恶的说道。
“或许是我们灯下黑了……”夕辞轻轻叹了声,“阿狰,我问你,如凌益这般精于利己之辈,为何会在妻儿生死不明后娶了一个会令他遭人诟病的女人?根据我的观察与秦家暗线的试探,凌益其实并不注重淳于氏,就连他们唯一的儿子,在他眼中也是不及‘凌不疑’重要的。不,应该说即便他们母子二人加在一起,也远不如‘凌不疑’一人。我想,除了圣上对你的看重之外,或许他本身对那母子俩也是有所不满的。”
“你觉得,是什么让他不顾自己的名声去娶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明明不喜却还纵容对方在外打着城阳侯府的名头行事。上回圣上将她软禁在城阳侯府,也不见凌益有所反应,可见他其实并不在意淳于氏。”
凌不疑若有所思,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除非这个女人的手中……有他的把柄,而他找不到那个把柄,就只能容忍她的存在。”
“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或许,淳于氏的手里会有不利于凌益的证据。”夕辞认真的说道,“你目前在追溯当年救援的军队,淳于氏这边我会让人继续跟进,只是之前一直疏忽了她的存在,再加上时日久远,所以需要些时间。阿狰,机会只有一次,若是我们在凌益察觉到之前打草惊蛇,或许淳于氏这个线索就保不住了。”
“我明白,媖媖,那些线人是由阿起对接的,我会让他配合你们。”终于找到了另一个突破口,凌不疑的心情豁然开朗。
“只要能找到证据……”他必定要以凌氏一族的血来祭奠孤城与霍家的亡魂!
——
前一日因事发突然,夕辞离宫时并未与宣后辞别,且当时凌不疑被文帝责罚,而后宣后与越妃各自收到消息正要去看看情况时,他们一行人却又突然出了宫。故而第二日,夕辞还是特意进宫了一趟,不为其他,只想安安宣后的心,然后再回秦府处理这段时日以来耽搁的事务。
其实宣后昨夜便得知了凌不疑无碍,文帝回宫时太高兴了,在长秋宫与永乐宫来回跑着,因为太开心了唠叨个不停,宣后与越妃被他念叨的烦不胜烦,在知道了情况后虽然也很高兴,奈何文帝兴奋过头,导致了二人的不待见。只不过一个表现的明显,一个表现的委婉。最后被嫌弃的文帝孤零零地回了自己的寝殿,两个老婆都不欢迎他。
第二日上朝,御史大夫尚未来得及参凌不疑一笔,便被持续着好心情的文帝先一步打断了施法,兴高采烈地宣布了粮种之事,引得一片哗然。未曾亲眼所见的一众朝臣皆不可置信,满心狐疑。
幸而夕辞也早有所料,昨日并未将所有田地里的土豆都给挖了出来,还留了几亩,正是为了这些朝臣们准备的。除了被打的左御史尚在朝堂之外,另外七家大臣因贪赃枉法尚在廷尉府中等待宣判。粮种之事事关重大,故而左御史独木难支,其他人此时也没心情去计较那些事不关己的小事了。在他忿忿不平地眼神下,文帝兴高采烈地带领着众朝臣再一次来到了秦家的庄子上。
昨日夕辞早已安排好了,在接到通知时管事之人业已备好了充足的农具,正静候着这些‘劳动力’主动上门来挖土豆。
总而言之,那日散会时所有人都笑容满面的离开了秦家的庄子。
而凌不疑当众殴打大臣并冲撞御史台一事,在粮种带来的影响下也被降到了最低,文帝象征性的惩罚了他官降一级并扣除一年俸禄后,命他将御史台修复完好,此事便算了结了。除了左御史心怀不满之外,其他人并无意见。如此粮种堪称是仙粮也不为过,而献粮之人又是凌不疑的新妇,与他也算是一体的。文帝有了借口与理由对此事轻拿轻放,朝臣们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
不仅如此,他还追封了秦天策为淮南侯,划分了一地为他的封地,虽无后人继承侯位,却将封地特许由其弟子瑶成君继承。若不是怕弄出个女侯爷引来一堆乱七八糟的麻烦,文帝说不准就直接让夕辞继承这淮南侯之位了。
说来也好笑,文帝这么一操作,夕辞还得给自家老师的墓碑上添点东西。故而当文帝的封赏下来后,不耐烦与一堆上门拉关系之人客套的夕辞便带着兰心,借着修坟的名义包袱款款的跑路了,谁都没来得及通知一声。
凌不疑又一次上门时得知自家新妇跑了不说,还连句话都没给自己留,顿时好气又好笑。若非他尚有不少军务急需处理,怎么也得追过去给这忘了自己未来郎婿的小女娘一个‘教训’。
不同于忙碌到快转成陀螺的凌不疑与秦长安二人,回到深山老宅子里的夕辞与兰心过得十分惬意,平日里不是练练武、看看书、弹弹琴,便是结伴在山里狩猎放松心情,偶尔还会去秦天策的坟上与他闲聊两句。这日子过得别提有多逍遥了,直到一封信从都城内的秦府被人送来老宅,这才让夕辞有些不情愿地回了都城。
虽说即便没有这封信,她也准备要回去了。
临行前兰心依依不舍地看着老宅,叹道:“女公子,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过上这般逍遥的日子啊。”
夕辞想了想回去后要做的事情,不由得也叹了口气,“尽快吧。”
这都城之内能令她留恋的委实不多,待阿狰报完仇,他们便去外面游历,走遍大江南北,跨越万水千山。夕辞打定主意,若无大事发生,那便非诏不回了!
——
夕辞与兰心回到秦府没多久,便有人闻讯而至,许是一直关注着秦府的动静,所以才会来得如此之快。
夕辞坐在正厅内,待侍女为她们斟完茶之后,她见何昭君的面色有些迟疑,便摆了摆手,除了兰心之外,旁人都退下了。
“不知何娘子今日到访有何要事?”夕辞想了又想,觉得自己与何昭君的交情尚未到如此密切的地步,也不知她这般急着来拜访自己究竟所为何事。
何昭君踟蹰了片刻,先是从怀里取出了一份请帖,“贸然前来,昭君失礼了,只是昭君与阿垚婚期在即,想请瑶成君前来赴宴。”
兰心主动上前从何昭君的手中取走了请帖,递到了夕辞的手里。夕辞认真地看了眼帖子,七日之后便是婚期了。是不是有些急了,怎么先前没听闻何家与楼家在准备婚事?是她这段时间太宅了吗?不应该啊,再怎么说还有兰心呢。
二人对视一眼,眼里皆是茫然。
夕辞轻咳两声,收好了帖子,“原来如此,我便在此提前恭贺何娘子与楼公子了。只是,何娘子今日只是为送帖而来吗?”
虽说何家与楼家的婚宴不算小事,但还不至于让何昭君这位新娘子亲自来送请帖。
何昭君再三犹豫之后,微微红了脸,有些难以启齿地说道:“昭君今日前来……除了送请帖之外,还有一事……想请瑶成君相助。”
夕辞眯了眯眼眸,心里快速闪过了许多可能性,却还是未能确定何昭君的来意,毕竟她阿父可是极受文帝重视的何将军,她想不通她会有什么需要自己来出手相助。
“是关于楼家二房一事。”何昭君说得很不好意思,她知道此举有些不大妥当,只是如今的何昭君已经不像从前那样天真任性,做事也考虑到了她阿父的立场问题。她考虑了很久,思来想去目前也只有夕辞才是最适合她接触的对象,所以才厚颜前来。
“阿垚的兄长楼犇,是一位极有才华之人,却碍于规矩,受制于楼太傅。”她说得有些艰难,毕竟此事与夕辞无关,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她与楼垚的未来能够更好过些。何家虽与楼家联姻,但并不意味着他阿父就是太子党,何勇只忠于文帝,不会也不便强行插手楼太傅的家事。最多,他也只能以女儿的名义护住楼垚这个女婿。
楼犇之于楼垚可谓是长兄如父,待他极好,而他的夫人王延姬对何昭君也极为体贴。先前楼垚曾试探着想请何将军为他兄长举荐,却不慎被楼太傅知晓了此事,更是让楼犇当面拒绝了,直言对官场毫无兴趣。
何昭君也是看楼垚沮丧又自责的模样,心里有些担忧。可以她阿父与楼太傅的交情,不便态度过于强硬,所以她绞尽脑汁的想了很久,才想到了夕辞。她是凌不疑的未婚妻,两人感情极佳,或许可以请她引荐楼犇与凌将军认识。都城内都称凌不疑为十一郎,乃是文帝第十一子般,若是他的话,定会有办法。
只是如此来求一个不相干之人,何昭君心中还是颇为羞惭的,“失礼了,瑶成君,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只不过从前是昭君粗心,未曾注意到阿垚在楼家的窘境。这方面我阿父所能做的有限,故而今日来此是想请瑶成君为楼犇兄长引荐一番,让凌将军给楼犇兄长一个机会。”
毕竟自己送上门的总会显得廉价,可若是换成对方在意之人的引荐,好歹能让对方多高看几分。
夕辞耐心的听何昭君说完了自己的诉求,不动声色地与兰心交换了个眼神,心中一言难尽。楼家的破事也算广为人知,只能说从前的何昭君被楼垚与何家捧得太高护得太好,才会一无所知。好在如今清醒了,也知道为郎婿考量了。不然就这样嫁入楼家,哪怕过得不甚如意,除非绝婚,否则何将军也做不了太多。
毕竟她阿母早亡,后宅之事……何将军一个男人,还真不便插手。至于她的嫂嫂,楼家大夫人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只不过这事与夕辞无关,何昭君之请委实有些突兀了。不过夕辞仔细想了想,楼太傅虽为太子党,但这老家伙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按照秦天策的说法,妥妥的猪队友一个。不光是他,他的两个儿子也不是什么顶用的,否则也不必如此压制二房的楼犇不让其出头了。
心里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夕辞模棱两可地说道:“这方面的事情我素来不大管,此事我需与子晟商议过后才能答复何娘子。”
其实,她心里是偏向于将楼犇引荐给三皇子的,前提是……他得有真本事。世家同朝之人是有规定的,但让几个酒囊饭袋占据高位,还不如早早的踢走好让位贤能。不过这事还得再看看,总不能光凭何昭君一面之词便判定楼犇是否可用。
何昭君也没能指望夕辞一口应下,能有个回复也不错了,她笑了笑,“那便有劳瑶成君费心了,无论结果如何,多谢瑶成君愿意替我们转达。”
知道夕辞才归府不久,目的达成,何昭君也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便起身准备告辞,“今日昭君一时心急贸然来访,还请瑶成君见谅。”
“无妨,二位的婚宴,我会准时前往。”
“那昭君便扫榻以待了。”何昭君笑道,“瑶成君留步,昭君告辞。”
待何昭君走后,兰心疑惑的问道:“女公子,你真的要帮那个楼犇引荐吗?”
夕辞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楼太傅那老狐狸后院起火,这个热闹可不能错过。若是楼犇可担大任,引荐一番也未尝不可。兰心,帮我从情报部调取一下楼犇的信息,我倒要看看,这位怀才不遇的楼公子……究竟能耐几何。”
话音一落,夕辞面上的笑容又变得真切起来,“先不管那些,兰心,时候不早啦,快来帮我一起去厨房准备一下。”
兰心扑哧一笑,“知道啦,我的女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