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昌郡主生辰在即,也不知为何,竟送了请帖来邀程家女娘前去。夕辞很不耐烦应付这些,可身在程府不由己,概因请帖上未写明对象,故萧元漪决定带她们三个一起去,并让她们自行去程家名下的货栈准备寿礼。
夕辞虽不耐烦应付这种事情,但出去总比在家看萧元漪的冷脸要强,于是堂姊妹三人便各自带着侍女一道出了门。期间,夕辞暗示兰心找机会联系了一下秦家的人,互通消息,虽然夕辞不怎么管事,但她到底是秦家的家主,有些事情秦长安必须禀报一番才能处理,且秦家的一些大事也需让夕辞知晓。
暂且处理好了一些紧急的事务后,夕辞便收好了东西,带着兰心走出了秦家的铺子。因心思尚落在了先前看到的消息上,没注意到前路,夕辞一不留神便撞到了一个人。猝不及防下夕辞那纤柔的身体自然是不如对方稳得,好在对面那人及时伸手捞了她一把,这才没让夕辞带累了后头的兰心一起摔着。
“没事吧?”清越中带着一丝磁性的嗓音自耳畔响起,夕辞站稳了身子,只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多谢……”感受到那只揽住自己腰间的大手,夕辞不自在的挣脱开来,一边道谢,一边抬头望去,不由得惊讶道:“……凌将军?”
她承认自己先前走神了,但若是凌将军的话,总不会也走神了吧?
“五娘子可还好?”凌不疑收回手臂,背在身后,手心余温尚存,耳尖悄然飘过一丝红晕。
“并无大碍,是夕辞先前走神了,多谢凌将军援手。”
“不必客气,五娘子独自在外还是小心为上。”他看了看她身后的铺子,找了个话题,“五娘子可是出来采买?”
夕辞一脸从容的说道:“也不算是,汝阳王府给程家送了帖子,邀请程家女娘去参加裕昌郡主的生辰宴。今日,夕辞是与堂姊和阿姊一起出来给郡主挑选礼物的。”
“原来如此。”凌不疑若有所思,她会去吗……
“五娘子可是挑选好了?”
“没有,夕辞未曾在各家走动过,不了解该送何物,自有堂姊与阿姊负责,夕辞不过是想出来透透气罢了。”她说得坦然,望着凌不疑的眼眸明澈而清冷。
“将军今日无事?”夕辞有些奇怪凌不疑怎会与她在这里浪费时间,这人不是一贯很忙?
凌不疑表面一脸淡然,实则心中有些紧张,但他素来沉得住气,倒也没叫夕辞瞧出他的不对劲来。
“并无要务,只是路经此地,听五娘子如此说,倒也想起了此事。若是五娘子无事,可否请五娘子与我一道看看。”凌不疑找了个借口,他只是不想让夕辞那么快就离开。自上回程家开府宴后,他已经有数日未曾见过这个小女娘了,实在有些想念。
夕辞心中一动,她刚才分明说了她不会挑礼物,可凌不疑却还如此说……她忽然想起了上元夜,他不顾危险地将自己带离那近在咫尺的灯笼架,原本淡漠的心不由得柔软了一霎。也或许是因为,她看见了他眼底的那一丝期待。
绿衣少女淡淡一笑,“想来阿姊她们还未挑好,倒也有些时间,凌将军想去哪儿?”
凌不疑的眼底露出了些许笑意,“先去五娘子感兴趣的铺子看看吧。”
夕辞望着他的眼眸,片刻后,垂眸应了。
一直跟在夕辞身后的兰心有些烦恼,糟了,这凌不疑一看就没按好心思,看样子,是当真盯上她家女公子了。哎,这凌不疑可真是个大麻烦,烂桃花一堆不说,光是他身后的城阳侯府,那可是麻烦中的大麻烦!
不知不觉中,二人走到了一间玉石铺子,夕辞不爱金银之物,唯独对玉石会多瞧一眼。在看见铺子里一块尚未雕琢过的玉石时,不由得眼眸微微一亮。
那是一块冰种的蓝翡,蓝中透着一抹紫意,水头十足,色泽柔和,极对夕辞的胃口。她不由的多看了一眼,心里头想着,这会儿不便,晚些再让兰心来一趟买下。
凌不疑注意到了她对那块玉石的喜爱,心中不由得冒出了一个念头。
待凌不疑将夕辞送回她与程少商等人约定的地点后,他又重新回到了那家玉石铺子,将那块蓝紫色的玉石买了下来,心里揣摩着合适的图纹,想要亲手雕琢出来。
因夕辞等人归家后天色已晚,故第二日兰心再去时便发现那块玉石已经被人买走了,不由得遗憾叹息。难得有女公子中意之物,可惜晚了一步。本想询问一番买家,但仔细想想她也未必认识对方,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回程府跟女公子报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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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阳王府外,萧元漪带着堂姊妹下了安车,正在门口叮嘱几人勿要惹事。程颂、程少宫与程姎自然不在她叮嘱范围内,她担心的是自己的两个女儿。
这时,一个满头珠翠的红衣女娘从一辆安车中走出,身后的几名女侍抱着大大小小的盒子朝大门走来,远远便瞧见了他们,挥手喊道:“程颂!程少宫!程少商!”
姊妹二人转头望去,一个是欣喜的,一个是疑惑的。
程少商开心的冲对方挥了挥手,直到对方走近这才唤道:“萋萋阿姊,好久不见,上回我家宴请怎么不见你来?”
万萋萋先是冲着萧元漪行了一礼,而后便摆了摆手,“别提了,先前染了风寒,大母不让我出门,不然早来找你们玩了。对了,这便是姎姎妹妹和媖媖妹妹吧。”
程少商笑着与二人介绍道:“堂姊,媖媖,这位是万伯父的幺女,万萋萋。萋萋阿姊早先也是随军而行,只是先我们一步回了都城罢了。”
二人都与她见了礼,万萋萋看了看萧元漪身边的程姎与程少商身边的程夕辞,摸了摸下巴,“你们怎么穿得这般清淡?”
程姎笑道:“清淡也好,显得人温婉些。”
万萋萋不以为意,“来这虎狼窝要什么温婉啊,我来给你们打扮打扮!”
说罢,她便从头上拔下了几根簪子来,观察了一下便往三人头上插,而后又从身后女侍捧着的礼盒里挑出了两对长耳坠来,分别给少商与夕辞戴上。
“萋萋阿姊,这可是你送的贺礼。”少商想阻止她,却被她按住了手,“没事,这东西郡主不缺,你们俩戴上才好看呢。”
萧元漪一言不发,见他们也算消停了,这才开口道:“好了,都进去吧。萋萋,你年长,一会儿累你多照看些她们三个了。”
万萋萋大大咧咧的说道:“放心吧,叔母,我一定会照顾好三位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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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昌郡主此番邀请实则不怀好意,她是知晓了上元夜凌不疑救了程夕辞的事,再想起自己上元夜同样演的戏码最后却成了全都城的笑话,不用王姈过多挑唆,她便心存妒意,对程家姊妹都没了好心思。
程家姊妹一入席,她便借着金丝枣做借口,与王姈等人对她们冷嘲热讽。万萋萋为护三人愤而出头,却又被几人找借口堵了回去。好在少商机灵,且同样有着军旅经验,这才又把话给圆了回来不说,还反口相讥几人瞧不起武将。
夕辞淡淡地说道:“郡主口中区区一道零嘴都做得如此奢侈,却还讽刺萋萋阿姊对圣上赏赐的敬重,可见人都是双标的,只不过几位比较喜爱宽于待己,严于待人罢了。”
“你——”裕昌被三人怼的气得说不出话来,王姈与楼缡也彻底无话可说,只得转移借口道:“不过是个玩笑话罢了,程家姊妹当真是口舌必争,也不怕惊扰了贵客。”
万萋萋嗤笑一声,“什么贵客?”
“就是十一郎啊!想来程家妹妹一直被关在乡下庄子里,应当也未曾见过吧。”
“十一郎可是要来参加郡主的生辰宴的,可见十一郎对郡主并非无意。”王姈转而又捧起了裕昌郡主,叫夕辞看得十分可笑。
少商眼珠一转,十一郎,那不就是凌不疑那个黑面煞神?差点忘了, 裕昌郡主一直痴恋对方来着,上元夜闹出来的笑话可是让她顶着两个哭得跟烂桃子一样的眼睛回家,怎得还未放弃?当真是……毅力可嘉。
不过话说回来,凌不疑那人似乎对媖媖有些特别,且不说上元夜在田家酒楼救了媖媖,上回在程家,他竟也来了,她还撞见他跟媖媖一起说话。少商心中存疑,该不会……那家伙是对媖媖有意思吧?
想起他身后的这一堆烂桃花,程少商不禁抖了抖,算了,还是别让媖媖跟他扯上关系为好。这人凶神恶煞的,还一堆麻烦。
这么一想,本欲张口反驳刺激裕昌等人的少商反而闭紧了嘴,不想给妹妹招惹麻烦。不过这宴席真是叫人坐不下去了,这群女娘的嘴里就听不见一句好话,真叫人厌烦。索性捂着肚子,假做不舒服,拉着程姎和夕辞,又冲着万萋萋使了个眼色,边喊着腹痛边往外走。
恰逢凌不疑至,几人在过道上相逢,凌不疑的目光在夕辞的身上停留了一瞬,与她目光交错,而后越过几人望向裕昌等人,瞬间冷淡下来。
“我已后悔来此,看来这里并不欢迎武将,也看不起武将家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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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离开宴会厅,少商便站直了身体,丝毫看不出不适,除了程姎,夕辞和万萋萋都是一副丝毫不意外的模样。
“嫋嫋,你没事啊?”程姎这才后知后觉道。
少商无奈的看了她一眼,堂姊确实太过老实了,“我没事,就是厌烦了那里头的气氛,一群自诩高贵的小女娘,嘴里半句好听的都没有,说起话来一个比一个刻薄。我不耐烦与她们继续耍嘴皮子,倒不如出来透透气。”
万萋萋深以为然,“嫋嫋说得对,这些人简直就是那个什么狗什么牙的……”
少商长叹一声,“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对对对,就是这个!”万萋萋连连点头,没办法,她也是个不爱读书的,自然记不住这些词啊话的。
少商忍不住捂脸叹道:“萋萋阿姊,我知你跟我一样都不爱看书,但好歹也记得些简单的吧?不然在外头被人说了,连话都怼不回去。你瞧刚才,那王姈和楼缡多会钻空子,好在今日我们是一起行动的。”
夕辞也轻叹道:“真是一场鸿门宴,恐怕这次送帖请我们来,从一开始便没打什么好主意。萋萋阿姊,堂姊还有阿姊,我们最好别单独行动,也好有个照应。”
尤其是程姎,刚刚若是换做她自己,怕是连话都不敢回怼的。
程姎听着有些怕了,想走,却又担心长辈,无奈之下也只得说道:“媖媖说得有理,我会紧跟着你们的。”
万萋萋拍了拍胸脯道:“别怕,还有我罩着你们呢。”
少商忍不住笑道:“那就……辛苦萋萋阿姊了。”
四人本是打算一起逛逛这汝阳王府,等开宴了再回去应付一下,谁知言语间,少商不慎说漏嘴,让万萋萋知晓了程颂吐槽自己的话,立马风风火火的要去找他算账。夕辞只来得及把堂姊塞到她手里,便见她气势汹汹拉着程姎离去的背影。
“……阿姊,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夕辞无奈的看着少商。
少商吐了吐舌头,狡黠一笑,“四个人有点太显眼了,萋萋阿姊带着堂姊一起去了前院,那些小女娘怎么也不会让自己在一群公子的面前失态吧?总之,她们两个一起总比我们俩安全。”
“至于我们两个……”少商自信满满地说道,“媖媖,阿姊肯定不会让你被欺负的!”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跟媖媖太过默契了,那些战五渣的小女娘完全不是她俩的对手。今日好歹也是裕昌郡主的生辰宴,再怎么说,王姈她们也不敢闹大的,不然便是不给汝阳王府面子。既然如此,她还怕什么?想做小动作,不给她们那个机会便是了。
夕辞还能说什么呢?
蓝衣少女面上带着一丝纵容的笑了笑,“我也不会让阿姊被人欺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