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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章(1 / 1)


因为董舅爷被抓一事,程府被程老太太闹了个天翻地覆,每日哭闹不休,令程始和萧元漪都十分头疼。

夕辞对他们家的破事毫无兴趣,也没有去围观的意愿,只对眼前这个极其热情的围着她转的阿姊有些无奈。

倒也不是讨厌,毕竟她看得出来程少商对她的真心,可她早已不习惯被人这样热切的对待,就连兰心也会把握分寸。可程少商却像是要将之前缺失了十四年的亏欠一股脑的给她补回来似的,无论有什么好东西都要跑来与她分享,亦或是大母闹出来的笑话,知道夕辞不愿去看,便与她说得绘声绘色。

有一次恰好被萧元漪听见,叱责她们背后非议长辈。夕辞尚未开口,少商便满脸不服的说道:“阿母未免过于苛刻了,媖媖只字未提,是我在跟她说,阿母却连媖媖一起责备!”

萧元漪看着那个一脸淡淡的小女儿,心中十分不适,脱口而出道:“嫋嫋你在我膝下养了十四年,如今一回来便开始与我斗嘴了吗?”

言下之意便是有人挑唆,带坏了她。

一旁的兰心听见了,有些气急,哪有这样的母亲,什么也不管只一味的指责她家女公子!莫怪老家主生前不曾提起过这位程家女君,当真是叫人一言难尽。当年如此轻易的丢下了她家女公子,现在还如此理直气壮的责怪她,真真是可笑!

她本想出言反驳,却被女公子的眼神制止了。

夕辞不紧不慢地说道:“阿母若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不妨直说。我与兰心在庄子上住了数年,要说与那董舅爷有什么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别说是他了,大母也好,二叔母也罢,就连你们……又有何不同呢。”

“你!”萧元漪忍不住气恼,但少商机灵的找了个借口将她推了出去。

“阿母今日委实有些不同以往,您之前在军中一贯都是公平的,怎么一遇到媖媖就如此不公。她在程家受了十四年的磋磨,莫非是说错了吗?”少商忍不住说道。

“真真是孽障,我是你们阿母,莫非连说都说不得了!”她怒道。

“媖媖本就被磋磨的对程家凉了心,若是您再这样下去,恐怕就更难亲近了。”少商心中难过,“当初若不是我体弱,本该被留下的会是我吧。”

“所以你这是在怪我?”萧元漪素来要强,自然不会轻易低头。

程少商心中无奈,却也知道自家阿母性子一贯强硬的很,可偏偏媖媖也是吃软不吃硬的,她这些时日好不容易才与她拉近了些距离,可不能叫阿母这一通操作给毁了。

恰好此时程老夫人又开始了她的表演,在院子里寻死觅活,见状,程少商连忙推着她去帮阿父的忙。

屋内,兰心忿忿不平的说道:“没想到天底下竟会有这样的母亲,女公子,早知如此,我们还不如不回来。”

假死脱身的手段又不是没有,反正他们十几年未曾见过面,只怕之前不表明身份他们都是相见不相识的。

“没关系,兰心,你知道的,我可以是程夕辞,也可以不是。”她微微笑了笑,安抚道:“命人去给凌不疑送个东西,程家这场戏是时候该落下帷幕了。”

“是,女公子。”兰心很快又高兴了起来,她不傻,自然明白女公子的意思。以萧元漪这般行事,或许这程家,她们待不了太久了。

——

廷尉府。

梁邱飞拿着一个包裹大步走进门,口中嚷嚷道:“少主公,有个小乞丐送了包裹给您,也不知道是谁让他送来的。”

凌不疑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打开,里面竟是一团稻草与几片破布。

“这是什么意思?”梁邱飞摸不着头脑的问道。

“这几日程家如何?”凌不疑心中有了答案,反问道。

“嗐,每天都在唱大戏一样闹腾着,主要还是程府女眷。”

“都是谁在闹?”他上一回特意押了董舅爷去程府试探,以程始反应来看,他的确是不知情的。不过那小女娘倒也沉得住气,竟没见她出来。

对此,凌不疑说不出是赞赏还是遗憾,或许,他也是存了一丝能见她一面的心思去的,可惜未能如愿。

“程老夫人和二夫人葛氏。”

“上回那个阻止我们搜车的老媪便是老夫人的陪嫁老人,也时常在葛氏手底下做事。”梁邱起补充道。

“去查查葛氏布庄。”

“是,少主公。”

凌不疑看着桌案上那个包裹,心中浮现出一个人名来,会是你派人送来的吗?

后来梁邱起在葛氏布庄查账时发现了董仓管贪污的证据,这下被关押在昭狱中的董仓管再也没了理由推脱,在梁氏兄弟二人配合默契的恐吓下交代了全部的犯罪事实。

出了昭狱,凌不疑勾了勾嘴角,眼底多出了一丝温度,“被流放前,送他去见一面程家人。”

“啊?”梁邱飞纳闷了一下,少主公何时会多此一举了?

梁邱起默不作声地给了他一下,让他闭嘴,随后说道:“是,少主公。”

他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自家少主公对程家五娘子似乎有些特别的关注,虽然他表现的很隐晦。

——

在程始唱作俱佳的表演和萧元漪的谋划之下,程老夫人总算清醒了过来,不再强求程始去将自家弟弟给捞出来了。虽然她为了程家选择了放弃这个弟弟,但多年来的感情还是有的,这不,听说弟弟流放前会被带来程家告别,她便带着程家一家人在外头等着送行。

然而这姊弟俩真是一点都没让夕辞失望,得知了程老太太放弃了自己,董舅爷立马跟她撕破了脸,不但将她和葛氏磋磨夕辞的事情说了出来,还揭露了她们私吞程始以往寄回来的财物,一点都没用到程夕辞头上,非但如此,几年前她病的快死了也不派医士去救人,反而让她自生自灭。后来她遇险,兰心递信来,她们也派人去找,巴不得她直接死在外头好省些米粮。

这姊弟二人狗咬狗的一番话不仅令程始夫妇与程少商听得心寒,更是叫躲在一旁围观的凌不疑和梁氏兄弟大为震惊。

梁邱飞咂舌道:“程五娘子真可怜,她们当真是亲生的吗?这未免也太狠心了吧!难怪当初在庄子上穿得那般……”

小胖飞在自家少主公的目光下迅速消声,背后冷汗阵阵,好险,差点又要挨军棍了,我这张嘴哦!

凌不疑注视着那个隐藏在众人身后隐约可见的袅娜身影,心中一动,莫名的有些为她心疼,淡淡地说道:“血脉不能证明什么,不是所有长辈都会疼爱小辈的。”

——

待处理完了董舅爷的事情后,萧元漪开始准备处理葛氏了。非但如此,她还准备了一堆书简去找夕辞,想看看她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

先前遣青苁送来了许多首饰,是她这些年为小女儿攒下来的,听青苁说媖媖并未露出什么痴迷的模样,想来没有如君姑那般嗜好金银,这点她很满意。不过学识也得有,不然日后嫁去别家怕是不好过。

可惜,程夕辞并不打算配合她的想法。

坐在矮小的书案后,夕辞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阿母不必对我有什么期望,幼时二叔母不曾为我请过夫子,八岁后更是被流放至庄子上,能活着已是天幸。”

萧元漪眼前一黑,以为小女儿已经成了个睁眼瞎,心中对葛氏的怨恨又添加一笔。随后便要教她识字,可她态度强横,也不像是再教一个从未习过字的人,只生硬的教她认字、背诵、抄写。还是少商看不过去,硬是插手表示可以由她来交媖媖识字她才罢手。

老实说,这些天来应付萧元漪,夕辞也有些心生疲惫,生性活泼的兰心就更别提了。时常嘟囔着,还不如当初别管她们。仿佛在萧元漪的眼中,程夕辞做什么都不好,品性也是值得怀疑的,唯恐她与葛氏学坏了,将来带累程家。

简直可笑,这是一个丢下女儿十几年的母亲应该做的事吗?

好在每日嫋嫋都会跑来与她分享自己的小作品或是一些有趣的听闻,渐渐地,她也接纳了这个一心向着自己的阿姊。甚至在注意到她房中那个过于矮小的桌案后,还拍着胸脯表示等他们搬家后,她一定会亲手给她做一个最漂亮的书案送给她。

她们都不傻,虽然阿父阿母都未曾说,可两人都能猜得到他们不会在这个老宅子久住了。

从兰心口中得知了她们这些年来的一些经历,程少商愤愤不平了许久,甚至不止一次撸着袖子表示要去二叔母那里给妹妹找回场子来。可每一次都被夕辞按下了,“阿姊何必为了不值当的人多生事端。”

“怎么会不值当?二叔母如此欺你,无非就是仗着大房只留了你一人在家罢了。现在阿姊回来了,自然是要清算一下过往的旧账!大母我没办法,二叔母总有弱点可拿捏的!”时至今日,程少商只要一想起那日董舅爷所说的话,依旧会怒上心头,恨不得将她家媖媖所遭受的一切磋磨尽数还回去。

可当今世道以孝为先,她压根不能对大母做些什么,哪怕是二叔母也很麻烦,但她可以用些迂回的方式来替她妹妹出口恶气。

——

葛氏被休弃,前因后果葛家人也已得知,葛老太爷不得不亲自上门来将这个女儿给带回去。

夕辞漠然的看着他们上门、道歉,而萧元漪则大度的谅解。程少商涉世未深,只看葛家人都十分有礼的模样,只觉得葛氏是葛家的异类。听着葛舅母对程姎的教导,因甚是欢喜她的话而主动为她递上酪浆。

葛老太爷低头道歉,夕辞只觉得可笑。

葛氏是个怎样的人葛家人都很清楚,可这十几年来却从未见他们来管过、劝过,甚至幼时葛氏接来程家的小侄儿不也是照样欺负她们么。无非是利益不涉及自身,与他们无关罢了。如今葛氏被休,这才处处提起程姎,没了葛氏,还有程姎,总归与程家完全脱不了干系。

他们对自己人倒是十分有礼,那葛舅母也将程姎教导的十分妥当,深得萧元漪之心,甚至表示会将程姎视如己出。

看着那边将程姎揽在怀中安抚的萧元漪,兰心为自家女公子忿不平,只觉得女君怕是脑子不清醒。

“女公子,你都不会生气的吗?”兰心纳闷的看着她问道,就连她都觉得很气,为何女公子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夕辞很平静,她心中对萧元漪的期望几近于无,甚至因她的所为,这寥寥无几的感情也愈发稀薄,总有一天,她会磨灭她对父母所有的期望。而她有预感,那一天恐怕不远了。

没有了母女情分这根线的维系,她与萧元漪之间还能剩下什么?

程夕辞抬头望向程府之外的天空,心中有种直觉,自己就像是一只飞在天上的风筝,维系着她与这红尘的那些线正在一根一根的断裂。当有朝一日,所有的线都被斩断后,她又将何去何从呢?

“女公子?”兰心有些茫然的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女无奈的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你呀,之前就叫你有空多看点书……没什么,你只要知道,你家女公子我不在乎就行了。”

萧元漪根本伤不了她,因为她早就收回了曾经给她伤害自己的权利。不在乎的人无论做什么事,她都不会在乎了。

“看开点,兰心,葛氏走了,我们也快搬家了。”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吧。”女公子现在住的这个房间可别提有多阴暗逼仄了。

待葛家人都离开了,程夕辞这才不紧不慢地吩咐道:“给秦家的人传个信。”

“女公子,你终于要动手了吗?我还以为你要放过葛氏那个老妖婆呢!”程老夫人只能说是对她们不闻不问,自生自灭,而葛氏才是那个对她们下狠手的人,这让兰心对她如何能不恨。

想起女公子八岁时病得不省人事还被送到庄子上,程老夫人和葛氏连个医士都不肯为她请,后者更是怂恿前者将她们送走。若非她挨个跪求附近的庄户,只怕女公子都撑不过那场风寒,更别提后来女公子被恶狼追逐下落不明,她想尽办法送信回程府也无人理会,那时的她别提有多绝望了。

“老师教过,做人当有原则。而我,有恩必偿,有仇必报。程老夫人我不便动手,但葛氏自己作死,我便成全她。”

烛光下,少女的容颜一半在明光下熠熠生辉,一半则被隐藏在了阴影中明灭不定,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让她做个半废之人吧。”

“不杀吗?”兰心早就不是当初那个单纯无知的小丫头了,老家主带着女公子游历在外,她亦是跟随在侧的,早就见识过生死之事。

“兰心,有时候活着会比死了更痛苦。葛氏就是这样的人,她胜负心太强了,也因此一直看不上二叔父,处处与阿母争锋。若是突然间自己成了个半废之人,对她而言只怕比死了还难过。可惜,她没有那个勇气寻死。”

“我明白了,女公子,明日我这就去放暗号。”兰心笑得很开心,那些曾经欺凌她们的恶妇,就该受到应有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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