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狐天冲」———————————
鬼狐想不明白,他究竟是漏算了哪一步。
为什么这家伙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这家伙能出现在这里?
螺旋石板属于最高级别的机密,除非有神使的授意,不然,仅凭一个普通的参赛者,根本不可能会知道……
等等,雷狮海盗团……雷狮……难不成是力量神使的人?……不,不会,若真是如此,智慧神使没道理不透露给他。
但要说唯一不在智慧神使掌握之内的,就只有裁决神使了。
这么说来,面前的这个男人平日里也确实与圣山圣女走的很近。难道他是来阻挠自己的计划的吗,该死!
就在鬼狐胡思乱想之际,梅塔笑容和煦地拽起了嘉德罗斯的手,一道金色的强光闪过,刹那间,他们的视野范围内变得一片开阔。
鬼狐天冲那颗人造的心脏差一点在此停止跳动。
罪魁祸首却只是发出了罪恶而又开朗的声音,
“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梅塔低下头去,轻轻吹着因触碰嘉德罗斯而被外泄的元力灼伤的掌心。
开什么玩笑!难道他还以为这是他的功劳吗?
嚎哭地穴洞口的地面,因嘉德罗斯释放巨量元力后残留的火星清晰可见,烧焦的植被滋滋作响。
这个脑袋不知道缺了哪根筋的宇宙海盗!鬼狐在内心咒骂道,他的脸也因此变得扭曲起来。
他不信梅塔会不清楚,一旦嘉德罗斯元力失控,那将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可恶,这真是完完全全打乱了他的计划,鬼狐焦急地转过身来,却发现嘉德罗斯骇人的气息弱了下去,他已经能够站起来了。
“嘉德罗斯大人——”
嘉德罗斯没有搭理鬼狐,只是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梅塔。一抹酸涩的情感油然而生,鬼狐天冲不禁攥紧双拳,后者就这样轻易夺走了本该属于他的目光。
“你……做了什么?”
在嘉德罗斯沙哑的声线中,没有愤怒,只有困惑。
那人微微倾斜脑袋,
“我?我什么都没做。是你自己成功掌握了这份力量,因为你能做到,所以你做到了,仅此而已。”
他说的不错,真不愧是嘉德罗斯,短短时间内就完全克服了这种超凡的力量,只要他想,就能做到,多么令人嫉妒的天赋。
但不知为何,总有一股淡淡的违和感萦绕在鬼狐心头,这是不是也太巧了些?
嘉德罗斯皱了皱眉,
“你有什么目的。”
嘉德罗斯似乎是打算让谈话继续进行下去,可鬼狐多疑,他担心隔墙有耳,赶忙向二人示意嚎哭地穴的洞口处那个被嘉德罗斯击出的大口子,试图找回自己的存在感,
“等一下,二位大人,容在下提醒,现在的环境可能并不适合谈论一些机密要务,请待在下先用石板进行修复……”
鬼狐点亮了石板,破碎的岩石开始自动修复。他感受到梅塔的目光停留在了自己直立的耳朵上,盯得他寒毛倒竖。
没有边界感的无礼之徒。鬼狐内心忿忿,却又不敢外露不满,只能强打着厌恶微笑着。
然而这时,梅塔却说出了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其实也不需要那么麻烦,毕竟大赛的监控早就被银爵断开了,而且,这方圆百里的参赛者,也都被我解决掉了。”
他轻笑一声,昏暗的洞穴内,赤色的眼瞳宛若鬼魅,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嘛,谨慎一点总是不会错的。”
鬼狐僵硬地回过头来,他从刚刚开始就很在意,梅塔腰间那个沾血的布袋,隐隐约约能看出一堆球状物的轮廓,该不会是……
梅塔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又或者是他的确不在意,他静静地观赏着在石板的操纵下逐渐自动排列整齐的石块。
疯子。
鬼狐感受到了恐惧,他向嘉德罗斯在的方向后退了半步。
“啰嗦,我没有时间在这里陪你们废话,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许是浪费了太多无用的时间,嘉德罗斯开始感到不悦。梅塔的神色也终于严肃了起来,
“我想借螺旋石板一用。”
语毕,便有狂风呼啸而过,大罗神通棍擦过鬼狐的衣袍,停留在梅塔的鼻尖。嘉德罗斯威视眈眈,
“我凭什么答应你。”
梅塔注视着眼底的长棍,他只吐出了三个字,
“羚角号。”
鬼狐瞬间理解了他的意思,银爵正肆虐于凹凸大厅,停机场估计也早已沦陷。即便嘉德罗斯取回了螺旋石板,要想回到圣空星,没有飞船可不行。
狡猾的海盗。鬼狐明白,神使不会放过他们,寻常的飞船不堪重负,想要活下去,必须得依靠他们的海盗船。
“梅塔大人,在下冒昧问一句,您为什么想要螺旋石板呢?”
“救人。”
他似乎忽然间很是疲倦,连带话都少了许多。
真奇怪,明明随意间就夺走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却还想着要去拯救谁吗?鬼狐的思绪飘到了那个布袋子上:杀便杀了,他又为什么要留下那些参赛者的元力种子呢?好像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嘉德罗斯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大罗神通棍,他声色俱厉道:
“回答我的问题!”
少年周身的强压令鬼狐有些喘不过气,而对面的男人却丝毫不显慌乱,
“那你呢,嘉德罗斯?螺旋石板拥有创造生命的能力,可圣空星的人造人技术早已无需依附于此。既然启用石板并非延续国家的必要条件,你又何必置自身于这危险的大赛之中,你的这份力量,只会成为神使眼中不必要的麻烦。这对于你与你的臣民来说,又如何不算是一场灾难。”
嘉德罗斯冷哼一声,未褪去稚嫩的脸庞堆满了不屑与嘲讽,
“哼,还以为你能扯出什么名堂来呢,看来还是我高看你了。七神使贪婪而不知足,既要强取豪夺,又总是道貌岸然地编造出一套糊弄人的鬼话,虚伪至极。作为王的继承人,我绝不会容忍自己的子民生活在这种环境下。”
真是大逆不道的话呢,但是,却又是如此地令人羡慕,鬼狐心想。不论是神明的偏爱,抑或是王对臣民的责任感,他都从未享有过。
“所以,对你而言,赢得凹凸大赛,夺回螺旋石板,是一项王之历练上不可或缺的重要任务,也是为向不作为的统治者宣战做准备么。”
少王抽回手中的武器,继续道:
“王走在前面,忠实的臣民自会追随上来,而只有足够强大的王,他所领导的国家,才能断绝迫害,不断前进。螺旋石板自古以来就是圣空星的至宝,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这是整个圣空星的意志。”
梅塔赞许地点点头,
“圣空星王是一位伟大的领袖,也是一名优秀的父亲。”
那人的话术非常灵活,总能精准地找到切入点,其城府更是深不可测。一提及最为尊敬的父亲,嘉德罗斯咄咄逼人的气焰终于降下了几分。
“但是啊……”
梅塔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了鬼狐的身上,这让狐耳少年不禁打了个寒碜。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
这个危险的家伙还是要对自己下手了吗?不行,若是在这个时候死掉,他将永无出头之日。
顶着嘉德罗斯审视的目光,鬼狐默默咬紧牙关,飞速思索着脱身的方法。可接下来那人说出的话,却令他惊愕失色。
“螺旋石板是圣空星人起源圣物,却被别有用心者用以惨无人道的实验品,因它而诞生的生命,只能沦为,为达成目的而可供随意消耗的便利工具,再被罪魁祸首冠以宿命的枷锁,为了生存不得不接受这一切。”
鬼狐低下了头,琥珀色的双瞳剧烈颤动,光影斑驳。指侧的皮肤也因指甲的碾掐与摩擦磨得生疼。
他究竟是谁,他怎么可能知道会知道这些!这是神使对他的惩罚吗?嘲笑他的自不量力,将早已结痂的伤疤反复撕扯,直至溃烂。
嘉德罗斯一定会更加鄙夷他这种人吧,见风使舵,不择手段。就像他在预赛的第一次投诚,在嘉德罗斯的面前,自己永远直不起腰杆,只能匍匐在地面,摇尾乞怜。
像狗一样。
“……可王的脚步太快,也总会有跟不上的时候,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宿命的重量远重于他们能够承受的程度。你们的体内都留有相同的基因,他们同样也是你的子民,于是,有人奔向了你,嘉德罗斯。”
梅塔的话语掷地有声,
“你会抛弃他吗,王?”
出乎意料的真挚,屈辱与恨意霎时消失。鬼狐天冲愣在了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了。梅塔好像在替自己说话,这太奇怪了,他有什么目的呢?
嘉德罗斯沉默了,他过去总是喜欢站在最高处,俯视群景,睥睨众生。但这一次,他抬起了头,将身边那个总是黑袍掩面的人完完整整的收入眼底。
鬼狐撇过了脸,他不相信救赎,毕竟那是他从未拥有过的奢望。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梅塔突然好像又记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他急匆匆侧过身来,
“啊,我的时间到了,不打扰你们重聚,告辞。”
说罢,他转身就走。鬼狐想起了飞船,这样逃生的机会不能白白放过,于是他换上了熟练的笑脸,拦住了对方,
“梅塔大人,关于螺旋石板的事,或许我们还有可以交易的——”
“哈哈,你知道你和凯莉哪一点最像吗?”
鬼狐的笑意僵在了脸上。
“你们像这样笑着的时候,通常都打算编些骗人瞎话。”
梅塔对他露出相同的笑颜,
“还有,都一样的讨厌宇宙海盗。”
大抵是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太欠揍了,他飞速向外奔跑而去,消失在一片夜色之中。
「嘉德罗斯」———————————
嘉德罗斯早就知道,鬼狐天冲其人,就实力而言根本不值一提。任他如何诡计多端,巧舌如簧,在真正的强者面前,也总是会放低姿态,低三下四地恭维。但是如若找到机会,又会落井下石,反咬一口,去填补他那岌岌可危的自尊,卑劣至极。
是他嘉德罗斯最不屑的那一类人。
“希望嘉德罗斯大人能够允许在下投靠您,让不才的区区智慧,还有整个‘鬼天盟’能为您的霸道所用。”
只有那一次,他对自己俯首称臣。面具遮住了他的面容,也掩盖住了他那颗想要趋光的真心。
“你好像对自己的头脑很自信,但是很遗憾,我不需要弱者的智慧。”
毫无疑问的,他拒绝了,像两条相交线的延伸,只留给那卑躬屈膝之人一个遥远到无情的背影。
也许冥冥之中,相似基因的吸引力使他们再次相遇,也给了知道真相后的他再一次选择的机会。
嘉德罗斯第一次产生了懊悔的情绪,他站的太高了,高到,就连自己脚下的土壤都看不清了,这样的自己,又和七神使有什么区别?
“你和我的擂台赛,也是受了那个人的指使,是么。”
鬼狐天冲还停留在那个海盗莫名其妙离去的怅然之中,甚至被嘉德罗斯忽然的提问惊了一激灵,
“是……您的出世,对他而言,是个意外。如今的圣空星,绝不可能造出像您这么强大的人造人,而他,并不乐意看到脱离掌控的东西。于是,他打算利用擂台赛,获得您的全部元力数据。”
和嘉德罗斯猜测的大差不差,神使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肮脏。
“哼,恐怕不止是我的,就连黑洞的能力,他们也想一并探测出来吧。鹬蚌相争,渔人得利,这种卑鄙的手段,你倒是学得有模有样。”
“……”
鬼狐低头不语,他知道嘉德罗斯在讥讽预赛时那场与雷狮海盗团的团战,是出自自己之手。
嘉德罗斯突然意识到,擂台赛的场景,裁判长能够实时为神使播报,并加以分析。可自己与黑洞战斗的规模之大,不是他区区一个鬼狐有能力对付的。
“所以,他根本就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
怒意攀上了嘉德罗斯的额角,鬼狐却笑了出来,笑声凄凉而又绝望,
“呵呵,嘉德罗斯大人,在我廉价的生命中不存在死亡,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周而复始。赐予一个失败品‘永恒的生命’,换来一个便利的工具,对他而言,何乐而不为呢?”
双目失去了神采,他自暴自弃般将一切托盘而出,
“生与死又有什么区别呢,我永远也逃不出他的掌心,反正,早就厌倦了。”
大罗神通棍猛的锤击地面,嚎哭地穴地动山摇,大地的撼动下,鬼狐双腿一软,跪了下来。
此刻,嘉德罗斯身上沸腾的元力再次溢出,
“我早就告诉过你,鬼狐天冲,站起来说话。”
鬼狐仿佛没有听见,依然颓废地跪坐在地。嘉德罗斯眉头一跳,他居高自傲惯了,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棘手的事情。
他叹了一口气,收回了周身的元力,
“我需要你的智慧,鬼狐天冲。”
地震停住了,嘉德罗斯平静地注视着鬼狐的眼睛,
“告诉我,接下来,该做什么。”
狐耳少年缓缓站了起来,脚步还留有些许的恍惚,言辞却逐渐坚定,
“绝不能让暴乱者得逞,毁灭,不会带来希望。若不能守住现在,那么,未来将不会再有任何奇迹诞生,包括,圣空星。”
幽幽磷光点亮鬼狐的双眸,
“我还能对您留有期待吗,嘉德罗斯大人?”
金发少王张开了名为守护的羽翼,
“我会的,不论是银爵,黑洞,还是神使。”
王挡在了子民的身前,这一次,他说:
“跟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