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瑞阳刚过完九岁生辰,那晚家里人听见外头街上出了什么动静,出去察看,回来后便急忙把他们几个小孩子塞进了地窖中,千叮咛万嘱咐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别出来。
后来他们一直在地窖里待了两天,还好地窖里有些食物,几个小孩不至于饿得哭闹,因为未知的恐惧,一直紧抱在一起,也不敢发出什么大的动静。
第三天,金瑞阳作为年龄最大的,爬上去,悄悄打开地窖门,谁知下一刻,两个面目扭曲的怪人立马扑了上来。
他吓得惊叫,立马缩了回去。
又一直在地窖里待了三天,外面断断续续的,总是传来许多杂乱吵嚷的声响,几个孩子却不敢再有动作。
三天过后,金瑞阳再次打开地窖的小门,发现外面静悄悄的,他走了出去,阖府上下所有人都不见了,整个宅邸仿佛被人大肆破坏了一番,乱七八糟。
他一直走到大门处,推开一点门缝,发现门外躺着父亲的尸体,一支长箭贯穿他的眉心。
金瑞阳扑过去,不停摇晃父亲的尸身,眼泪扑簌簌掉下来,砸在地上。
他想着,怎么也得让父亲入土为安,于是把尸体拖进院里,找来铁锹开始挖坑,一直挖到傍晚才回到地窖里,对几个亲戚家的小孩说:“明天我再去探路,外面看不见人了,我们再等一晚上。”
第二天一醒,他便感觉身体十分燥热,眼睛里一直有黏糊糊的泪水冒出来。
他没多想,又爬出了地窖,在家附近的几条巷子穿梭,城里安静无比,烈阳高悬,把一切都照的亮堂堂,清晰无比,是真的没看见一个人。
衙府的告示栏上贴着两张大黄纸,不知是多久前贴上的。
他走上前,很费力地读,眼睛有些睁不开,但字都认得,那上面告诉他,他得了月渠病。
月渠病白天就两个症状,发热,双眼流泪,到晚上则会浑身剧痛。
他呆滞着五官,好像感觉不到双腿存在般走了回去。
小孩们纷纷问他情况,他只含糊支吾,说再等等。
金瑞阳搬出了地窖,睡在了同一间屋子的床榻上,夜色降临,他浑身果然开始抽痛,但半掩的窗户及时漏进来一缕月光,缓解了他的疼痛。
他一直在床上趴了两天,什么也吃不进,感觉自己瘪了下来,皮肤松垮,摸到下面有很多凹陷。
金瑞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瘦了下去,几个孩子哭了,他仍让他们好好待在地窖里,不要靠近他。
后来他们终于等到了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来过之后,金瑞阳就感觉身体舒坦了不少。
没那么热了,感觉自头顶开始,一阵阵的凉意荡过四肢百骸。
呼吸顺畅了不少,虽然眼睛仍旧流泪,但不再那么又热又黏的,反倒在泪水流下的过程中感到一些快意。
外面传来一片沉重的脚步声,金瑞阳从榻上坐起,下一刻便看见半卷珠帘外来了许多人。
那个女人,还有许多穿着黑色铠甲的男人。
有救了,金瑞阳心想。
“仙尊,这个孩子感染了月渠病,要怎么办?”南曲烟问站在最后面,门槛处的时勉。
“其他人呢?”他问,没往里看一眼。
南曲烟正走进去,被一个黑鳞士兵拦住了,他有些搞不懂为什么这个姑娘那么大胆自若,他们这些黑鳞兵尚且要带着仙济医会特制的符文护罩才敢靠近月渠病的病患,这个姑娘是一点也不怕被感染。
他走进去,对那个男孩说道:“其他人在哪,把他们叫出来。”
金瑞阳已经下了床,走到那块地砖前,用手指连续敲三下,喊道:“出来,小妹,阿涛——”
听到下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金瑞阳又用最快的速度爬上床榻,把自己塞到角落里,使自己尽量离远他们。
下一刻,那块地砖被撑了起来,探出一张男孩的脸。
“都出来,快。”几名士兵把地窖里的小孩一个个扶上来,数了数一共有四个。
南曲烟往里面探头,她刚刚听到男孩喊小妹,“应该还有一个。”
是还有一个,还有一个小女孩,士兵下到地窖里,把她抱了上来。
特别小,估计只有两岁,嗓子都哑了,哭出来的声音细若蚊呐。
“那是我的小妹,她只是因为害怕哭,他们都没有得病。”金瑞阳在角落里怯怯地说道。
他开始忐忑不安了起来,这些人会把他一起带走吗,还是留他在这里自生自灭。
黑鳞军仔细观察,发现女孩确实只是正常的流泪,点了点头,一起送到外面。
救了人,士兵们鱼贯而出。小女孩没几下就哭晕了,忘记了自己的哥哥还留在这。
南曲烟没有跟上,她抓住最后一个没走的黑鳞士兵问道:“里面那个男孩怎么办?要把他留在这?”
“月渠病治不了。”士兵冷酷地说道,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锁链,走向床榻,“孩子,我们救不了你,过几天你可能会变成恶尸。”
他把锁链绕到了男孩脖子上,末端抛出窗外,一个小型阵法扣在了锁链末端与地面相连处。
“我、我……”南曲烟想说她能救,可是柳青真人那边还没给她消息,如果有那么一个发现月渠病治疗方法而名扬世间的机会,她无论如何都想留给柳青真人。
“行了,仙尊已经交代,你要找完你的家人后,要来塔楼隔离,不能随意乱跑,更不能往修真界跑。”
南曲烟点点头,“我知道,我绝对不会乱跑的。”
黑鳞士兵犹疑地看了她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她后背贴了张符,符文没入她体内。
南曲烟跳了起来,感觉后背一阵热烘烘的,“这是什么!”扭头不停往背上瞧。
“能定位你行踪的符文罢了。”
“哦。”
南曲烟离开前又看了男孩一眼,见他孤孤单单,有些不忍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用手不停擦着眼泪,哽咽地回答:“我、我叫……金瑞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