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曲言循着上次的记忆，虽绕了一点弯路，但还是来到了太清水月台附近。
一排的过去镶嵌在檐边的夜明石，照亮整个回廊。
那间房屋门开着，透出亮光，南曲烟在外面徘徊了一下，也没找到什么可以通报的人。
想起兰寰的话，真人既然已经交代了，便打算直接进去。
一进门，没走几步，便在拐角屏风处看见了一个独臂男人。
南曲烟有些惊讶，想起传闻，不治峰更名的缘由，这应该就是柳青真人的胞兄柳昊。
男人坐在矮桌前，胡子拉碴，面前是一套杯具，南曲烟闻到了酒味。
他打量了一眼走进来的女子，声线毫无起伏：“有什么事？”
“呃，我来找柳青真人。”南曲烟答道。
“你不是山上的弟子？”柳昊抬眼，这一下才注意到她穿着外门弟子的白袍。
“是，柳青真人交代我来这里。”
里面忽然传来一阵争吵声，一男一女，一声高过一声。
柳昊把酒盅啪一下拍在桌面，陶瓷的酒盅没碎，但震出了许多酒液。
南曲烟吓了一跳。
“等一会儿吧。”男人若无其事，把里面的酒喝光，声音淡淡道。
“好，好……”
“那我去外面等。”南曲烟扭过肩膀指了指外边。
一个是柳青真人，她从没听到过真人如此愤怒的声音。
还有一个她也觉得有点熟悉，朗沉，磁润。
不太能听清她们具体嚷着什么。
南曲烟没走几步，忽然柳青真人的声音又从里面传来，于是她被叫住。
“姑娘，叫你进去。”柳昊指了指里间。
“啊，好。”
她现在进去真的好吗。
南曲烟步伐有几分犹豫。
一掀起那道珠帘，两道视线便扫了过来。
“真人。”南曲烟含蓄地笑着，冲柳青点头示意了一下，接着目光一转，便在旁边看到了时勉。
他坐在那张红木大案旁的圈椅上，气质沉肃，满脸阴霾。
南曲烟心下一惊，忽然好想掉头回去。
“真人，你还有事那我就先走了。”南曲烟放下帘子，快速往后退了两步。
“诶诶，进来。”柳青赶紧冲她招手，“你不是要问你妹妹的事吗？”
她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温和。
南曲烟快速拢紧了纱巾，硬着头皮走进去。
柳青下巴朝时勉右边抬了抬:“这是宗门的时勉仙尊，近日在浮甘城中处理瘟疫的事，你可以问问他。”
南曲烟捏了捏手指，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这种局面。
“好——”她声音紧张到有些变形，缓缓转向右面的时勉，感觉四肢有些僵硬。
暗自调整了一下，南曲烟单膝跪地行礼：“弟子拜见仙尊。”
仙尊如一尊雕塑，压迫感极强地坐在椅子上。
他一身黑色缎面广袖，外套银灰色薄纱氅，颈部两颗盘扣，一直系到最上面。
面色被阴云笼罩，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起身吧。”
“谢仙尊。”
南曲烟站起身，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有些为难的看了眼柳青真人。
柳青似是读懂了她的难处，正要替她询问，时勉忽然说话了：“为什么在宗内也要遮头盖脸的？”
“这……”
“因为弟子相貌丑陋，不敢露出面容吓人。”南曲烟垂着脑袋，仍旧是这套说辞。
时勉不置可否，他快要离开了，要趁亥时结束前赶回浮甘城。
“你的妹妹在浮甘城内？”他问道。
“是。”南曲烟点点头，说道：“家妹在东城区彤云巷，由一对夫妇照料着。仙尊，弟子想问城内情况如何了，不知道家妹是否还平安。”
“东城区是浮甘城瘟疫最早蔓延的区域，现在那里已经没有活人居住了。”
时勉很快回答了她。
南曲烟的心一下凉了半截，她倏地抬眼，不可置信地看向时勉。
时勉微微抬了抬眉毛，和她对视的眼里挤不出一丝安慰，沉静如水。
一下后才想起：“你妹妹——”
“姑娘。”柳青有些担心她，起身绕过桌案，安慰地揉了揉她的肩膀，发现她在小幅度颤抖。
南曲烟想听到更多一些的情况，她抓住了他话语里的那个“应该”：“仙尊，你能再说得详细一点吗？”
“情况便是如此，瘟疫蔓延的速度极快，不到三天东城区一半的居民都感染了月渠病。”
“浮甘城的城主难道没有实施对策？”柳青问道，“把未感染的居民转移出来，再把城区封锁。”
“此病具大概两天的潜伏期，目前没有提前探知人是否感染疫病的方法，需要出现症状才能确定，这点你作为医者应该清楚。”
柳青叹了口气：“是这样。”
时勉看了那名女弟子，她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表情开始焦躁不安，仿佛随时会晕倒的样子。
他继续说道：“第三天的时候在东城区划分了两个区域，南区和北区，南区是已经感染且出现症状的居民，北区是尚还正常的居民，用结界把这两个区域隔离了开来。打算之后再对北区居民进行细分筛选和观察。”
“那——”南曲烟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第四天寅时，南区两名感染疫病的修士开始尸化，修为不低，冲破了结界，开始袭击北区百姓。时处凌晨，令所有人猝不及防。”
“天……”南曲烟感觉希望一下被击碎。
“这两个修士有渊通期修为吗？”柳青问道。
“远超。”时勉放在腿面上的手指一下下扣着，“身份已经查明，一位是天衍宗某长老座下大弟子，还有一位是东林门的人。”
一个渊通期修士就够凡人对付了，何况还在渊通之上，冲进凡人堆里，光是迸出的真气都能轻易切断凡人首级。
南曲烟忽然在脑袋里感受到了一阵刺痛，她双手抱住额头。
“仙尊，”南曲烟甩了甩脑袋，几步走近时勉，忘记了畏首缩尾，“彤云巷——”
她手举到半空胡乱迷茫地比划，“在东城的最南端，整条巷子爬满了蔷薇花，你有没有注意到过？”
声音哽咽，仿佛费了好大劲才把字句推出口。
红色的，粉色的，宛如绚丽多彩的彤云——
时勉从飞行法器上俯瞰，当然注意到了这条美丽的巷子，只不过花叶掩映间，是恶尸在爬行。
于是他满张弓，轻送箭，瞬息之间，神鬼俱丧。
对着这名女弟子，他还是那句话：“注意过，不过里面已经没有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