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璟瑟都以养伤为由没有出门，晴儿除了去向老佛爷请安以外剩余时间几乎都陪着璟瑟。
炽碎的光芒透过檀色的金丝篾帘筛进大帐，桌上的紫金香炉做成精致的小兽模样，吐出的香是水木香，在深秋的天闻起来分外清爽。
璟瑟一袭素衣盘坐在床上练着气功，床上四角都挂了镶着流苏的香包，色泽鲜艳。
刚开始练气功时，气血运行尚未畅通，加之她有些急于求成，时常会感觉手脚发麻。
这两天感觉要比先前好些了。
晴儿则捧着之前搜罗来的话本子坐在如意圆桌前看得津津有味，桌上还放了几卷经书，许是看得有些久了，她揉了揉眼睛起身活动了一下。
二人谁也不打扰谁，一片祥和。
忽的，外面传来婢女的说话的声音，扰了这分宁静。
“我家公主今儿特意下令不许任何人打扰。”
冬霁目光一瞬间就凉了下去，如余烬冷寂。怕影响到璟瑟练功，她本想出去查看一番，不料晴儿却快她一步。
无论来者是谁，晴儿出去总要比冬霁好应对些。
瞧见晴儿出来，璟瑶也不再跟婢女废话了，连忙走上前去握着晴儿的手“皇姐的脚好些了嘛？我特意带了些补品过来。”
晴儿没有接话，认真地看着璟瑶。
少女红着眼眶，也不知是哭了多久，眼睛肿得厉害。
“晴儿姐姐，求您让我见皇姐一面吧，我……我有事儿求她。求求你，就让我见见她吧！”
她不能留在蒙古。
她有喜欢的人，她不能嫁给巴彦。
她要回京，她要嫁给国师大人。
璟瑶来之前去求了老佛爷，可是老佛爷一直都不待见她，刚刚更是连老佛爷的面儿都没有见着，直接被老佛爷身边的崔姑姑打发了。
之后，又去找了国师大人。
她想让国师大人出面替自己在皇阿玛那里说说好话，让皇阿玛收回成命。
可是她也没能见着国师大人。
大帐外传来璟瑶抽泣地声音，璟瑟眉心微蹙，明显是受到了干扰。
练气功最好是寻得一处安静的地方，没有外界干扰，心神容易安定，五官容易内收，入静效果比较好。
她初练气功，注意力本就不能做到高度集中，一丁点声音都能干扰到她。
冬霁轻声走了出来，她面上并未喜悦，只是冷眼看着璟瑶。
晴儿知道璟瑶打扰到璟瑟了，将她拉到了一旁，压低声音“璟瑟如今不得空见你，有什么事你还是去找你额娘吧。”
璟瑶哭着摇了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
要是额娘有主意她根本就不会跑来求璟瑟了。
“晴儿姐姐，你帮帮我吧。”
晴儿根本都不知道她求见璟瑟是为了何事，她从大帐一出来璟瑶就开始哭，也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璟瑶哭得稀里哗啦，可冬霁眼中没有一丝悲伤和同情，只有无情的冷漠。
见璟瑶不肯离开，冬霁转身离开了。
不多时，老佛爷身边的崔姑姑来了。
她并未急着上前，而是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着，璟瑶的哭声传到了她耳里，崔姑姑不悦地皱了皱眉。
少女满面梨花带雨，伤心的样子惹人心生怜爱。可在崔姑姑看来，她那矫揉造作地样子如她额娘如出一辙。
绕是晴儿这样好脾气的人，也没了半分耐心。
“你也不说发生何事，就一个劲儿的哭，你想要我如何帮你？”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她欺负了璟瑶呢。
崔姑姑弹了弹衣摆，启声道“嘉宁公主这是在做什么？身为皇家女在外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您的一言一行皆代表皇家颜面，更需要时刻注意仪容得体，这点还望公主谨记。”
璟瑶止住哭泣缓缓抬眼，肩膀一上一下起伏抖动，时不时传来两声抽噎。
崔姑姑是伺候老佛爷的老人儿了，老佛爷不喜欢她，崔姑姑也没给过她什么好脸色。
璟瑶下意识往晴儿身侧靠了靠，双手紧紧地抓着衣角。
“和敬公主尚未痊愈需要静养，不方便见客，老佛爷特此下令公主养伤期间不许任何人打扰。”
璟瑶心里不满，却不敢多说什么。
不就是扭了一下脚吗？哪儿就这么娇气了。换做她，早就可以活蹦乱跳了。
崔姑姑似知道璟瑶心里在想什么，冷冷地盯着她。
璟瑶抿了抿嘴，乖巧的点了点头“璟瑶不会再来打扰皇姐了。”
崔姑姑平日里看见晴儿和璟瑟脸上都是带着温和的笑意，说话的声气也十分和善。
如今这般凌厉的模样，莫说晴儿被吓到了，绕是见惯了她冷脸的璟瑶也被吓得不轻。
“公主既享受了荣华富贵，一朝国家有命，纵使刀山火海也不可退却。老佛爷特让奴婢转告，婚期已定，圣旨不日便会昭告天下，公主只需安心待嫁便可。您除了坦然接受，别无他法。”
“奴婢话已带到就先告退了。”崔姑姑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冷声道“公主若是无事便早些回去吧。”
晴儿想出口安慰璟瑶，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你还是早些回去吧，省得你额娘见不着你人担忧你。”
“晴儿姐姐，难道除了和亲我别无选择吗？”她的眼眶又红了，一层晶莹的薄泪蒙住了她的眼睛。
璟瑶扬了扬唇，有些自嘲又有着无边的悲哀，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过。
“公主有什么好？一出生就在那座牢笼里，学着礼仪守着规矩，倒不如做个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来得自在。”
“身份尊贵如何，从小锦衣玉食又如何？还不是沦落为政治和亲的牺牲品。”
“早知道就不来了。”
人世间太苦，事事不能如她所愿。
“早知道就不来了。”
若是不跟着来秋猎，说不定这个名额就落到了其他公主头上。
烈日下，她摇摇晃晃的走着，仿佛下一秒就会在日光中化为烟雾就此上去。
晴儿心里也跟着不好受起来，璟瑶这状态实在让她有些不放心，刚准备跟上去便看见宸妃带着一群婢女找了过来。
晴儿叹了一口气，回了大帐。
只见璟瑟坐在圆桌边上，手里拿着的正是她刚刚看的话本子。
听见动静，璟瑟抬眸望去“人走了？”
晴儿点点头，心里五味杂陈。
她分不清自己是在心疼璟瑶的命运还是在庆幸自己可以轻松地避开。
璟瑟给她倒了杯茶，起身看向外边“公主大多都是远嫁的命数，若我不是嫡公主，若我不得皇阿玛和老佛爷喜爱，等待我的大概和璟瑶一样。”
晴儿低眸不说话，情绪十分低落。
璟瑟所说的她又何尝不知呢？前朝有郡主替公主和亲先例，若非老佛爷疼爱自己恐怕她自己也难以避免。
此事也只能算璟瑶倒霉，毕竟科尔沁部点名要她。
若这个人是那达还好，可璟瑶要嫁的那个是巴彦啊。
那人姬妾成群，荒淫无度，璟瑶将来的日子怕是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