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昏睡着的她渐渐醒转过来,当她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个不过高中生模样的少女,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地在施展着泛着幽幽蓝光的灵术。
自被岚雪王后关进梓和宫的深处,她早已经习惯了忍受不同程度的疼痛,可此时的她却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平静,暂时找回了一个健康人类应有的舒适——原来不疼痛的身体,是这样令人安心。
眼前的少女一直闭着眼睛,没有感受到她的目光,她身边的军医发现她已醒转,跑着去喊来了一个她见过的面孔。
“澜海司令?”她开口问。
听到说话声的夜空,艰难地睁开了眼睛,手中的灵术还没有停下,只是用眼神询问她是否安好。
她看着夜空,用已经稍有些力量的声音对她说:“我好多了,谢谢你,大人。”
听到这句话,夜空终于安心了一些,她看向一旁的手下,手下会意,抓紧时间检查了一番伤者的情况,兴奋地对夜空说:“她已经恢复很多了!可以试试看坐起来,应该没有问题!”
夜空松了一大口气,可就这口气让她一直勉强支撑的精神最终完全松溃,她松开了双手,晕了过去。
“夜空!”正在她身边的澜海忙将她抱在怀中,着急地拍了拍她那苍白得可怕的脸,可夜空已经完全晕过去了。
一旁的军医忙上前查看,简单查看后对澜海说:“司令,长官几乎耗尽了自身的水灵力,伤到了维持身体机能的部分。”
“……”澜海无言,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傻孩子居然做到这个份上。
躺在床上的施延母亲从床上坐起,震惊地看着眼前那个晕过去的少女,她问澜海:“你们……是不是要我作证。”
“嗯……十分钟前陛下已经下令,要你即刻到叶归殿。”
她看着那只剩下一半的双腿,埋头说道:“还请澜海司令见谅,我恐怕无法下地行走,请司令派人抬来担架,我这就到叶归殿去,告诉大家一切的真相。”
澜海看了看怀中的夜空,他突然明白过来,他刚刚差点犯了致命的错误——他们需要施延的母亲告诉所有人真相,却想用强硬的药物夺取她的生命,若没有取得她的信任,她怎么可能愿意开口说出所有的真相?
眼下,夜空耗尽自身的水灵力将她救起,彻底获取了她的信任,澜海能感受到,她已经准备好说出所有的秘密,以回报这个为了她伤了自己的少女。
澜海看向她,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老去的容颜无法掩盖她眼中骄傲的光芒,那是她的信仰,是他们这个平民家族世代为第一家族臻氏奉献一切的自豪,即使这样的自豪已经随着她在梓和宫深处一刀一刀的“处罚”渐渐消弭,她仍在心中信仰着这一生的奉献,她看向澜海介绍道:“在下臻氏一族家奴,泉既清。”
此时的叶归殿,贺武的命令下达之后,每一分钟的等待都有可能生出变数,所有人都绷紧了神经,特别是坐在最高位的王后,臻岚雪。
这几分钟的冷静让她想明白了眼前的情况,施延手中掌握的秘密不过关系到自己,而她眼下做的事情最多只是和众多国民一起憎恨姐姐臻纺烟,想要斩草除根罢了,一番辩解之后,还能将自己说成为国为民的好王后。
可他的母亲泉既清知道更多重要的秘密,若她说出一切,她背后那个重要人物一旦被揭发,后果不堪设想。
贺武趁着这段等待的时间让大将军陈述了当前矢雨城的布防情况,让庆宁陈述事情的经过,再让司礼大臣伏芝铭泽陈述如何处置石像轰塌这样的不祥之兆给民众带来的恐慌。
就在伏芝铭泽慷慨陈词时,礼官打断了他的发言,向贺武汇报:“浊立军澜海司令携证人已在殿外等候。”
这一次,贺武没有直接应答,而是侧过身,温柔地询问岚雪:“你还好吗?”
在戒备状态的岚雪,突然被这来自耳畔的声音呼唤,她震惊地转过头去,只见贺武望着她,与她对视后,他又再一次询问:“还好吗?”
岚雪不知道怎么形容眼前的感受,明明今日是她最危险的一天,可她却觉得今日是她此生最幸福的一天,甚至比她大婚那日接受所有人的跪拜成为万亭国“唯一”王后更为幸福。
岚雪是臻氏族长第三个女儿,她从懂事起就被严格要求,从容貌到学识,她被刻意地培养成最精致的珍品,目的只有一个,便是让她做政治联姻的牺牲品。
她根本不知道,也没有机会知道什么是爱一个人,在她十八岁的年纪嫁给一个除了身份之外什么都不能给她的男人,她必须去爱那个心中只有姐姐的男人,从少女时光,熬到了即将年逾四十。
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个她必须爱着的男人给过的温柔,一切竟都集中在了今日,可她并没有感觉到异常,因为两人成为夫妻的这二十年里他们从未一起经历过什么危险的事件,这是第一次。岚雪深信是因为遇到了危险,贺武才会对她如此关心,所谓患难见真情,她以为,她终于见到了贺武的真情。
“我没事,陛下勿虑。”岚雪不知道她回答这句话的意义在哪,此刻她只想回应这迟来的温柔,并幻想着借助这次事件,升温两个人的感情。
“那就好。”贺武笑了笑,回过身来,与礼官回应道,“传。”
距离王座最近的庆宁自然是将两人短暂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她也很清楚,哥哥贺武正在利用岚雪对他的情感,去稳住这个即将被审判的罪犯。马上,殿外的人一走进这里,岚雪很有可能即将成为第二个被判为罪人的王后,庆宁不忍,可岚雪,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乖巧淑惠的小女孩了。
庆宁看向殿外,只见澜海走在最前方,身后是四个军官抬着的担架,担架上,一身衣物沾满血迹与污渍的泉既清端坐在担架上,失去双腿的她并没有毫无尊严地被抬进这神圣的叶归殿,此时反而高贵得像个王族,仰起头望着前方,等待见到那个曾经无条件臣服的旧主。
澜海上前行礼拜见了国王王后与庆宁夫人,回禀道:“禀陛下,此女名为泉既清,是施延的母亲,她告诉臣,她有重要的真相务必当面告知陛下与群臣。”
一旁的施延看到刚刚还悬着半条命的母亲此时竟如此精神,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他顾不上所谓的礼仪,提声喊到:“母亲?!你无事了?”
“大胆!”礼官厉声一喝提醒,泉既清也赶紧朝儿子施延摇头示意,他这才告罪道:“请陛下恕罪。”
既然施延提到了泉既清的伤势,澜海便对大家说明:“刚刚,臣与泠天在梓和宫中抓捕了罪犯施延,他的母亲泉既清那时已经奄奄一息,但口中却说着关系过去惨案的事,不得已,臣只能将泉既清带回军机部救治。多亏臣的属下伏芝夜空几乎耗尽自己的水灵力,这才将她救治到如此程度。陛下,此时的泉既清可以清楚地为大家陈述所有她知道的事情,请陛下无需顾虑,尽可能地提问。”
听到夜空干了如此“蠢事”,一旁的允深顿时慌了,没犹豫几秒,他立即偷偷从队列中溜走,好在刚刚一直站在比较靠后的位置,即使走了也不算惹眼。他虽然担心叶归殿这边的变数,但耗尽灵力伤及根本是非常危险的事,他不可能就这么放着夜空不管。
可刚走到叶归殿下方,他才想起他在叶归殿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没做——等到时机成熟,他需要站出来与岚雪对峙,以动用灵力去挖取更多隐藏在岚雪心中的秘密。
他回头看向了叶归殿,再度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回过头了,快步朝军机部赶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放下了一个重要的任务,可他的心中却突然“满”了起来,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只是觉得自己似乎不再是那个空荡荡的际允深了。
叶归殿上,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眼神带着杀气的中年女人身上,静静等待着国王贺武的提问。
贺武看着她,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面带淡淡的笑容,说:“我见过你。”
泉既清也笑了,颔首回话:“陛下好记性,上一次见陛下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了,罪民早已老去,容颜大改,没想到陛下仍是一眼就认出了罪民。”
泉既清看向了一旁的臻紫晴,颔首以代叩礼,问道:“紫晴大人,还请您向诸位大臣介绍一下,我们泉家是什么样的来路。”
臻紫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殿上的贺武,只见贺武不显眼地转了下手上的戒指,她便明了了贺武的意思,上前一步,与众人道:“此女所属的平民家族,泉氏,历代侍奉我臻氏一族,男女老少皆习武强身,多为我臻氏一族的贴身护卫或杀手。施延与他的父亲都归属于泉氏,不过为让施延长驻矢雨城,特意令他随父亲的姓氏以方便行动,施延自小接受残酷的训练,能杀了梓和宫上下,并不奇怪。”
紫晴说话一向直白,反而帮施延减轻了一些压力,众人纷纷讨论起来,不再把施延归为普通的平民,心中的防备也放下了许多。
趁着殿上的嘈杂,紫晴再次看向了殿上的贺武,毕竟事关重大,她不得不谨慎。贺武再次给予了她应允的暗示,她这才深吸了一口气,大胆开口道:“至于泉既清,她在不到十岁时便显露出了强大的刺杀技巧,被泉氏重点培养,由族长亲自带领,后来将她赐予了当时还是十五岁孩子的岚雪王后,在她成为岚雪王后的杀手之前,她曾短暂地陪伴在另一个族长之女的身边,她就是陛下曾经的王后,当今王后臻岚雪的姐姐——臻纺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