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中的轰鸣不断回响着,她终于感觉到她再次回到了那片黑漆漆的波澜里,她能感觉到,她的手被她最喜欢的温暖触觉包围着,这种温暖来自于一个温暖的名字,可那是谁?
她的脑中出现了一些奇怪的画面,一会儿是原始丛林,一会儿在云端飘荡,一会儿在人群之中,一会儿独自一人身在高处——这些记忆好像来自很久很久以前,这些画面不断闪回,突然,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他轻声问她:“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什么?——羽阳很想问问那个声音,她需要记得些什么?
不过那样的画面很快就消失了,再一次的,眼前只剩下一片片黑暗。
就像做了场梦中梦,梦结束了,她只想快些睡过去,然而手心的温暖却仍然那样明显,不断提醒着她,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还没有做。
——以后,我一定会带你去看更美的烟花。
她的脑海中突然飘来一句熟悉的话语,是谁曾对她说过的?是谁给过了这样温暖的承诺,是谁正给予她此刻最需要的温暖?
此时她想起来了,她还要和那个人去看更美的烟花,她不能就这么死了。
死?自己会死?为什么?——羽阳缓慢而艰难地问自己。
终于,羽阳意识到,她的身体里有一种力量在暴动,那种暴动就是轰鸣声的来源,她必须快点醒来,否则将永远地留在这片黑暗里。
她还不想死,她还要和那个人去看烟花,那个此时紧紧握住她手的人。
生的意志让她的意识渐渐恢复,耳边的轰鸣声随之平息,她开始能够感受到胸口的疼痛,能够听到耳边那个呼唤她的声音。
她感觉到,此刻的她拥有无穷的力量,这一种力量来源于她的血脉,是数千年前那个人留下的,名叫诺嘉的力量。
——我还不能死,我要毫发无损地治愈自己。
羽阳不知道这是从何而来的念头,但这样的念头仿佛就是世界的真理,不容怀疑。她想起了,她终于想起了,那个来自千年之前的声音所说的“记得”。
她需要记得,她所拥有的神明之力。
突然,这片黑暗的尽头,一道光芒渐渐变得耀眼起来,一点点飘来点点金灿灿的星光,揉入一团湛蓝水波,一点点变换成柔软的丝带将她围绕着,似乎想治愈她所承受的疼痛与伤口。
不知道为何,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像还在那襁褓之中,被父母温暖怀抱,让她安稳幸福地睡去,让她永远那样无忧无虑地成长着。
那光芒越来越盛,她拥抱着那道蓝与金的光芒,感觉到身体里的黑洞渐渐消失,她不再疼痛,一切都变得宁静,这片黑色的世界终于迎来了黎明。
耳边的呼唤越来越明显,她好想去拥抱那个呼唤着她的声音,她能感觉到,那声音是她的渴望,是她最依赖的港湾,是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泠……天……”
她终于想起那个声音的名字,犹如在外漂泊数年的游船靠了岸一般,安心的,不再需要瞭望遥远的港湾。
“泠天……”她念着那个名字,安心地蜷缩回那温暖的蓝金色光芒之中。
在床边不断呼唤着羽阳的泠天,感受到她身体里逐渐平息的浪潮,更感受到两股力量在她的身体里交融着,不断地涌入她胸口的伤,突然,他听到了似乎是什么线一节节断掉的声音,看向了她胸口纱布,那似乎有什么变化正在发生。
此时泠天这才意识到,羽阳身上的衣着只有包裹着的纱布和里衣,实在不合规矩,他忙松开手背过身去,对夜空说:“夜空,你快看一下她的伤口如何,我……我到外面等着。”
“好!”夜空不知道羽阳的身体里发生了什么,当她拆开羽阳胸口的纱布时,她被彻底惊呆了。
“泠天哥哥!泠天哥哥!”夜空跑出门外,不敢置信地看着泠天,说,“她……伊大人的伤口……完全愈合了。”
“愈合了?!”听到这个消息,泠天本能地想冲进去看看羽阳,但想起羽阳身上的衣着忙冷静下来,不好意思地说,“我我……我不方便进去,你说的愈合,是?”
夜空也不敢相信,摇摇头,总觉得她在说着什么天方夜谭:“她身上的伤完全消失了,我拆下纱布,只找到了御医缝合伤口的线,断成了许多节,而伊大人身上的伤口连疤痕都没有留下,好像……没有出现过一样。”
“消失了……?”
“是啊,消失了!”
泠天虽然疑惑,不明白羽阳为何能做到如此神迹,但一想到她度过了危险,紧绷的神经一下便放松了下来,上前抓住夜空的脑袋就是一顿揉搓,把她那乖巧的短发都弄乱了,可夜空也不生气,反而被他逗得笑了起来,泠天夸道:“不愧是夜空,比你那个白痴哥哥靠谱多了。”
“我哪有做什么,倒是哥哥现在还在努力追查凶手。”夜空看了看湛蓝的天空,叹道,“天都大亮了,也不知道哥哥有没有休息……”
想到夜风还在努力寻找刺伤羽阳的凶手,泠天紧锁起了眉头,他拍拍夜空的肩膀交代道:“羽阳就拜托你了,陛下说了,她现在是一具‘尸体’,注意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她还活着。我去帮那个白痴,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
“好,泠天哥哥放心!”
泠天也一夜没有休息,此时确认了羽阳平安无事,他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帮夜风找到那个刺伤羽阳的人。
他来到屯所,打听到夜风正在制衣局盘问众人,随即驾车赶了过去,刚赶到制衣局外,远远地就看到夜风与罗蓝在门外的一处石桌椅交谈着。
罗蓝面带忧愁之色,对着夜风的问题,多是摇头不解的样子,泠天正要过去,却见不远处谷仁文气势汹汹地朝夜风走去,泠天忙加快脚步,上前拦住了谷仁文。
谷仁文见到泠天,虽面上还是严肃急切,仍是规规矩矩行了个正经的礼,询问泠天:“泠天大人可有吩咐?”
“吩咐不敢,只是我与夜风受陛下所托,要尽快找到刺杀女官的凶手,我想与仁文大人聊聊。”
说到这里,谷仁文眉头锁得更紧了:“哎,不是我不愿意配合,是这制衣局已经乱成了一团,主事大人被夜风大人喊来,天不亮就问到现在,那施延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制衣局就我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哪里安排得过来?”
“施延?”
“对啊,施延,他与那被刺杀的女官关系最好,知道那女官是夫人跟前的红人,天天跟屁虫似的伺候着。泠天大人你也别怪下官说话直接,我就看不起施延这样的,自己是平民就巴结着平民,把制衣局闹得乌烟瘴气!”谷仁文说了一通,似乎骂一骂施延心里也好受多了,而泠天却发现了蹊跷的地方。
“你是说,他不见了?从什么时候起找不到他的?”泠天问。
“昨天中午他去了瑞安城外出当差,之后就没再见到他了。”
发现了这个重要的疑点,泠天准备抓紧去告知夜风,先向谷仁文道谢:“多些仁文大人告知,罗蓝大人那边我会把话带到,为了调查顺利,还请仁文大人先回到制衣局等待。”
“……好吧,我知道了。”谷仁文实在不悦,想到为了个小小女官闹得如此鸡犬不宁,但也不敢得罪夜风与泠天半分,只好折返回到了制衣局众人处。
夜风与罗蓝已经谈了许久,罗蓝见泠天过来,起身与他行礼:“见过泠天大人。”
“罗蓝大人不必拘谨,与夜风谈了这么久,大人一定也累了,我们长话短说吧,施延……他现在在哪?”
罗蓝看向了夜风,夜风起身对泠天说:“施延跑了,若我没有猜错,他就是刺伤女官的凶手。”
泠天不解:“他为何要刺伤伊大人?”
夜风看了看罗蓝疲惫的模样,暂且先不回答泠天的提问,而是对罗蓝说:“今日辛苦罗蓝大人了,昨夜大人一定也没怎么休息,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王城御卫吧。”
“有劳夜风大人,泠天大人。”
罗蓝疲惫不堪,被服侍她的侍女搀扶着离开了石桌椅处,待她离开后,夜风忙低声询问:“羽阳怎么样了?”
说到这,泠天露出了神秘的微笑,并不回答,夜风却被他的故弄玄虚弄得有些着急,啧了一声,催着他:“快说!”
“我说她毫发无损,身上连伤疤都没留下,你信么?”
听到这犹如天方夜谭般的说法,夜风一时半会儿还真不敢相信,但听到她无事,他也松了口气,只是又奇怪泠天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问泠天:“你怎么知道……她连伤疤都没留下?”
被夜风这么一问,泠天的脸唰的就红成了番茄,严肃地皱起眉头,却不敢看夜风的眼睛,生气地说:“别胡说!女孩子的清誉哪能这么……她……她的伤疤如何那是夜空告诉我的!”
得知是泠天并无与她太过亲近,夜风暗暗松了一口气,不过一想到自己的疏忽——明明那日就察觉了施延的异样却没有果断把他控制住,心中懊恼不已。
他不再多说,拍了拍泠天的肩膀,把军装外套搭在肩上,朝着屯所的方向走去。
泠天问他:“去哪儿?”
“睡觉去,陛下那边就交给你了。”话毕,夜风还背对着他挥了下手。泠天摇了摇头,念叨着:“就你困,我也没睡好吗,白痴。”
不过泠天深知,这场风波远远还没有结束,甚至……只是个开始。眼下,羽阳在矢雨城内就是具“尸体”,她不得不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藏着,可瑞安城此刻遍地都是苏罗伊卡人,若是让利司王子察觉出蹊跷,那才是最危险的。
羽阳该怎么办?
就在泠天刚刚离开军机部后不久,允深与澜海一同到了六部附近,走到军机部门口,正要和澜海道别的允深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便立在了军机部门口不肯走了,饶有兴趣地看着偏殿门口的她与士兵交接着一些东西。
澜海见他嘴角的坏笑,忙啧了一声阻拦道:“你又想去欺负小空?去去去,回你的政法部去,夫人今天不在,你还得忙利司王子的事。”
允深才不管澜海在说什么,撇开他的手,径直走到了夜空身后。
“伏芝夜空。”
正在忙着核对药物的夜空,听到这个再熟悉不过的可怕声音,吓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她忙接过药物,暗示那士兵快退下,紧紧抱着那袋子,僵硬地转过身去,一脸忧愁且惊恐的表情看着朝她走来的际允深,结巴着问候道:“允允允……允深大大大……大人,早……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