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擦汗的动作,赵中全顺手拭去眼角的泪意。
笑着摇摇头,“叫诸位见笑了,人老不中用了,多说几句话便乱了分寸,还请见谅。”
刘清远摆摆手,“闲话勿提了,你家次子的事儿怎么说的?谢先生方才问的断尾又是怎么回事儿?”
刘清远自己也是才收到消息,几乎跟谢安安是前后脚抵达的赵宅。
他原本以为这京兆府派来的一行至少要调查个三五日才能有头绪,谁知这才多久,居然就抓到凶手了?
着急忙慌地赶来时,自己也没弄清楚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赵中全脸色再次发白,张了张口,似是不知怎么说,只得重重地叹了口气,抬手请众人随他入内。
天一跟在后头道:“启禀刘大人,是咱们宋大人今日查看卷宗时,发现两位亡故的娘子都与赵家有些关联。”
刘清远撇了下胡子,赵中全没吱声。
两个都没什么说情维护辩解的意思,倒是叫天一有些意外。
继续道:“又兼之赵家出了阴阳事,先有稚子丧命,后又闹鬼,出了两条人命。所以宋大人便提出要亲自来赵宅瞧一瞧现场。哪知到了那第一个下人送命的地方,突然蹿出来一个人来,朝宋大人就袭来。”
刘清远揪着胡子的手一抖,生生拔下两根养护精致的胡须,一脸惊骇地朝玉质金相满身贵气的萧锦辰看去,“宋大人,您受惊了。可有伤着?”
赵中全也给萧锦辰赔罪。
萧锦辰微微一笑,如朗月入怀,“无碍,刘大人不必挂心。”
刘清远暗暗松了口气,心说,这位曹司当真亲善,不大像那些眼高于顶的京官。
天一继续道:“不过那人并没有什么高深的功夫,被我们制服后,便忽然高喊,什么‘人是我杀的!是我烧的!你们都该死!’这般的话。于是我们去搜了他的房间,发现了血咒符与猫的断尾。”
刘清远瞪了瞪眼。
赵中全骇得脸都白了,忙道:“还请宋大人明鉴,阿福,阿福他幼时高烧过后,脑子便不大好。他连吃个馒头都要喂门口的猫儿一嘴,怎会杀人?他浑说的,当真浑说的。”
萧锦辰没有说话。
天一想到那人疯疯癫癫的模样,也没出声。
天二左右瞧了瞧,他此时双目寒凉之意将褪不褪,瞧着赵宅就跟被一层黑雾笼罩了似的,哪儿都阴森森的。于是越发朝谢安安跟前靠。
惹得萧锦辰又朝他扫了眼。
这时,倒是一直没开口的谢安安问道:“不知断尾在何处?”
赵中全见他不揪着阿福的事儿,立马抬手,“这边,阿福的房间在此处。那些物事瞧着不大干净,也没敢劳动官爷们挪动,就那么放着在。”
一行人转过抄手游廊便朝第三进的院子走去,又穿过一座小花园,过了月门。
走在谢安安身后的天二忽而‘咦?’了一声。
众人回头看他,便瞧见他瞪着牛眼,也不知发现什么了,一个劲朝那前头望去,满脸的疑惑。
还问谢安安,“谢先生,那是什么?”
几人回头,顺着一看,青天白日的,除了路两边摆了许多奇形怪状的树桩和石头外,也没见什么特别的。
唯独萧锦辰,似乎想到什么,朝天二的眼睛看去。
谢安安没回答天二。
随着几人来到阿福的房间门口,进门,便瞧见了那摆在桌上的血咒符,和旁边一根……黑色的猫尾。
分明是断裂的猫尾,可那毛发卷曲,宛若活物。
谢安安静眸微寒,走了进去。
萧锦辰第一次在谢安安脸上看见这么强烈的情绪,心下一动,示意众人等在门外,跟着谢安安走了进去,将门合上。
谢安安站在桌边,垂眸看着桌上的猫尾,抬起剑指,低声念咒,随即顺着断尾一划。
指下,那猫尾上的黑色竟如墨汁缓缓褪去!
露出了内里真正三色的猫尾!
萧锦辰看得惊讶,不想,抬眸,却瞧见了谢安安脸上藏不住的怒意!
他一直以为这位女坤窥破尘世,七情六欲皆凌驾于鸿渺之上,只见慈悲,不见堕欲。
不想,她竟然也会生气!
他再次看向那断尾,温声道:“谢先生,此断尾,若您需要,尽可收走。”
谢安安没想到,花又居然没死!
当年她诱骗榔头入那邪观,害得榔头受尽炼魂之苦最终惨死。她心神俱裂,拼死与那些妖邪血战之后,亲手捉了花又,废了她的内丹,将她塞进了炼魂的丹炉之中。
她亲眼看花又在那炉火中烧烬而死!她怎么能活!她如何能活!
丰安县种种,是她所为?
她想做什么?
这十年间,她藏在何处了?!
师父到此来,可曾察觉到她的踪迹?师父失踪,是否与她有关?
种种思绪在心头一时涌起。
耳旁忽而传来萧锦辰温和清雅的声音。
她缓缓扣起剑指,只垂着眸,问:“可会给大人添麻烦?”
见她面色稍霁,萧锦辰笑了,“先生自拿去便是。”
谢安安也确实需要此物,便不与他客套,道了谢,掏出符篆,将那三色断尾裹起,放进了自己腰间挂着的蓝色小袋中。
然后又看那血咒符,道:“与郡主身上和京中那些是一样的。”
萧锦辰一听这话便明白,‘少女惨死案’只怕已牵扯到了京城周边的城县。
脸色微凝,道:“看来需得朝外布置人手,仔细调查。”
谢安安剑指并拢在那血咒符上,将其中咒力逼散后,刚要拿起。
屋外忽而传来一阵躁动。
萧锦辰转回身去打开房门,便见赵宅的一个下人匆匆跑来。
满脸惊惶,“老爷,老爷!您快去看看!二郎他,他把二老爷的头砸破了!”
“什么?!”赵中全大惊,也顾不上其他人,提起衣摆就朝前跑。
天一走在后头微微皱眉——绳子是他亲手绑的,若无外人相助,凭谁也绝不可能自己挣脱。
一众人不过几步就到了阿福被绑的园子里。
抬眼就瞧见地上一滩血迹。
一个墩墩胖胖个子不高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郎君被一众下人围在中间。
他怀里还抱着一个染血的木头桩子,满脸的泪水,憨着嗓子喊。
“杀了他!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