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提过,卷宗上却没有调查详情,只有一种可能,被刻意隐瞒了。
谢安安若有所思地转身,再次看向那被推倒的土墙,片刻后,对天二说道:“你去将此事告知九殿下。”
天二立马摇头,“殿下让我今日守着先生,案子的事儿,自有人去禀报殿下。”
谢安安这才知晓,原来跟着她的,不止一人。
她没再多话,而是蹲在断裂的半片墙根下,伸手,翻开碎裂的泥块。
天二见状,立马凑过去,“谢先生别忙,弄脏了您的手,我来。您说,要挖个什么形状的?”
那模样,仿佛谢安安说要挖个花儿的他都能整出来似的。
谢安安轻笑,拿出一枚符篆,放在刚刚扒开的土坑里,天二会意,立马盖起来,问:“谢先生,这是做什么的?”
谢安安起身,“这土墙里头有血腥味,像是埋了什么隐晦的法阵,只是眼下白日不可见。此符篆可乱其法阵,届时便能探出内里到底藏了什么。”
天二一听,差点蹦起来,“血腥味儿?!”
说着,一把抓起一块土块,用力闻了闻,跟着脸也沉了。他跟在九殿下身侧,也是见过不少血的,自然熟悉这铁锈味。
拧着眉看了圈那草草堆起的土墙,皱了皱眉,问:“谢先生,这儿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啊?”
谢安安没说话,只转身走出土墙,又看了眼墙外高耸的老槐树,抬头,朝那枝繁叶茂的树杈间望去。
天二跟着一起抬头,却被那明晃晃投下来的光影耀花了眼。
一只黑色的蝴蝶晃悠悠地飞下来。
天二童心大起地伸手一捞,没捞着,撇撇嘴,转头却见谢安安已转身走了,忙追了上去,“谢先生,等等我!”
躲过‘一劫’的黑妞颤了颤触角,心有余悸地瞅着那蹦蹦跳跳追出去的大高个,弱弱嘀咕:“真是太可怕了。”
然后振着翅膀来到土墙那个裂口处,这一回,没有阻拦,她顺利地穿过了那层无形的结界,然后轻轻地落在了埋着符篆的小土包上,土包下红光微闪,眨眼间,黑色的小蝴蝶隐没不见。
另一头。
谢安安与天二又来到了第二个命案,那位名叫余安年的女娘丧命的胭脂水粉铺子前。
这铺子位于落雨街,正对面是一座书舍。
天二跟在谢安安身后道:“这第二个受害的余娘子的爹是个秀才,考了好些年没有再考中就放弃了,就做了个教书先生,家里十分清贫,余娘子的娘亲又是个多病的,所以余娘子时常帮书舍抄书,每隔三五日便会到这书舍来一次。”
谢安安扭头看了眼那书舍,抬眼瞧见上头‘梦溪’二字。
天二也跟着瞅,继续说道:“遇害那一晚,本不是余娘子交书的日子,却不知为何余娘子会出现在此处,还被人那般残害。这丰安县衙做事儿忒不靠谱,到现在也没查个子丑寅卯来。”
他不悦地咂舌。
不想,方才准备进门的谢安安突然脚下一顿,天二差点撞上,连忙后仰!
奇怪地看了看谢安安,就发现她正盯着那水粉铺子门口的台阶上。
他顺着望了望,除了一两棵杂草,没瞧见有什么啊!
纳闷询问:“谢先生,您看什么呢?”
还想伸手去薅一把那草叶子,可手才伸出一半,就被谢安安按住。
天二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
然后,就见谢安安蹲下去,柔静双眸中透出一点笑意,恭谨抬起右手掌心,朝那草叶上靠近,温温和和地说道:“此处非您可留之地,若您不弃,弟子可送您去适宜之处。”
天二愣了愣,忽然眼睛一瞪,用力地盯着那什么都没有的草叶!那暗暗使劲的模样,仿佛要用眼神将那草叶子盯出一个洞来!
杂草的草茎微微一晃,下一刻,谢安安弯唇,恭声道:“是。”
然后起身,扫了眼那胭脂粉水铺子,转身,朝长街的另一头走去。
天二跳起来就跟上,一双眼睛又巴巴地朝谢安安平稳托起的掌心看。
那副心焦又热切的模样,分明什么都没说,却又什么都说了——让我看看啊!
谢安安瞧见他抓耳挠腮的模样,不由失笑,看向掌心,轻问:“不知可会冒犯?”
得到答复后,她转过身,左手剑指并拢,对天二道,“可能会有些凉,莫怕。”
天二就觉心口砰砰乱跳——长这么大,都是他吓唬别人,还没人叫他‘别怕’呢!
赶紧点头。
谢安安含笑,抬手,剑指在他额心一点,“闭眼。”
天二无有不从。
便听谢安安口中低咒如调,幽缓神秘,念念有词——
“天法清清,地法灵灵,阴阳结精,水灵显形,灵光水摄,通天达地,法法奉行,阴阳法镜,真形速现,速现真形,吾奉三茅真君如律令!”
“开!”
剑指往下一挑!
一股寒意顿时顺着印堂钻进天灵!又刹那侵袭全身!叫他仿佛一瞬间从阳间踏入阴间!连骨头缝儿里都渗着凉气儿!
冻得他瞬间一个哆嗦!
额间的剑指已挪开。
他试探着睁眼,入目,还是方才那条街,只是好像……人比先前多了点儿?
还有那,那跑过去的黑溜溜一团是什么玩意儿?
“哎哎哎?那个不要脸的小瘪三,你咋伸手摸人姑娘呢,我弄死你……”
话没说完,那耍流氓的‘瘪三’猛地回头,露出一张白惨惨的脸,还有一条老长的舌头!
对上天二的视线,顿时桀桀一笑,‘噌’地一下就飞了过来!
“啊啊啊啊!谢先生!救命啊!”
两边的路人被他叫得吓了一跳,纷纷扭头望来,就见这么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跟怂包一般缩在了个瘦瘦弱弱的俊秀小郎君身后。
不由嘴角抽搐,纷纷面露鄙夷。
谢安安剑指一挥,那吊死鬼便惨叫着化作烟尘消散而去。
侧脸对身后瑟瑟发抖的天二温声道:“莫怕,那是欲念,并非真鬼,白日阳气正足,阴魂魍魉轻易无法现身。”
天二听了,却更害怕了,“那晚上要是看见,岂不就是真的?”
谢安安点头,见他吓成这般,倒叫他又想起武判官,笑了笑,“你若害怕,我便给你抹去……”
不料,天二却抬头看她,眼里带上了几分不忍,“那您是不是整日里都要瞧见这些糟心的玩意儿?”
谢安安一愣——还以为他会因为害怕而抗拒,谁想,竟会是这个反应?
她看着天二纯质的双眼,片刻后,莞尔摇头,“阴阳两生,于我来说,并无甚分别。”
她说得平静,可天二却觉得心酸,这得是见了多少可怕的人鬼蛇神,才会觉得无所谓了啊?
摸了摸脑袋,“那也挺难受的。人活的时候,好歹还有个好模样儿,可这死了,也忒……”
没说完。
忽然就瞧见谢安安手里坐着的彩色团子。
不,不是彩色团子。
而是一个穿着花团锦簇大裙子的小人儿!
个头只有拇指大小,小脸蛋跟六味斋的玉雪团子似的,又白又嫩,两颗眼珠子像那黑漆漆的西瓜子儿!
正瞪得圆圆地朝他看来。
天二到嘴边的那句‘死人忒可怕’就这么咽下去了。
直勾勾地盯着这头戴小红花跟花仙子似的小女娃娃。
就见她忽然张口,怒气冲冲地骂道:“你瞅啥瞅!再瞅就把你眼珠子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