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桃又再度以袖遮面,轻声道:“别告诉师姐。”
“可你这脸,怎么会变成这样啦?”小紫的大脑袋急得直晃,“是不是修炼出了什么差错啊?”
桃桃温柔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陪朱儿睡一会儿吧!”
说完,小紫脑袋一沉,倒了下去。
她将小紫翻过来,放在朱儿的枕头边,看着面前两个与她和翠柳儿一般,失去主人无处安放的幽魂。
不错,她们几个,连同如今在外修炼的虎儿他们几个一样,本是……榔头的式神,在花又叛变致榔头死去后,眼看着要跟随主人的灵魂一起消散于这天地间。
是谢安安求了逍遥真人,将她们的式神印,强行转到了她的身上。
如此一来,她们前尘记忆自行变化,只以为谢安安才是她们的‘师姐’,于红尘有了天道也不能抹去的契约,除非身死,便不会消亡了。
桃桃飘出门外,看着主屋的方向。
然而。
她们到底并非谢安安真正的式神,如此结契,无非等同于将她们的生死系于谢安安之身。
若她们被外力所伤,谢安安也会被波及。
桃桃的周身,花瓣漂浮,皴皱的面颊,慢慢恢复花颜美面。
额头处,一根桃枝慢慢地伸展出来。
小紫翠柳儿他们因为结契,早已不记得了,可她随着修为渐渐的恢复,却断断续续地想起了些许当年丰安县道观中真正发生的事。
十年前,花又与榔头主人说,那丰安县深林里有一只修行了千年的朝颜花精,其妖力可开黄泉之门。
榔头主人想去瞧瞧,可谢安安却不肯,说能以妖力开黄泉的精怪必然凶险,需得等逍遥真人回来再做决断。
然而,榔头主人却经不住花又言语的诱惑,又拉不动谢安安,便赌气非要自己去找那朝颜花精。
谁知最终却被花又引入了那山中若人间修罗道的道观里头!
那道观里,全是披着人皮假做真人的妖魔!抓了不知多少年幼的孩童,一个一个地剥皮放血,以魂阵生生抽出魂魄,再扔进丹炉烧制!
榔头主人甫一踏入,便被铺天盖地的浓厚煞气给围住!
桃桃的记忆到此戛然而止。
再往后,只有数道模糊一瞬的画面。
尖叫,鲜血,厉笑,嘶吼……
她额头的花枝突然又绽开一朵花苞!
然而她却不像之前谢安安助她那般浑身舒泰,温柔的面上顿现痛苦狞色,一下捂住额头!
她的眼前,谢安安稚嫩却布满鲜血的面庞一闪而过!
“呱呱。”
身前的院子中,花丛轻晃。
桃桃强忍了痛意,缓缓抬头,看向那处,片刻后,突然低声问:“瓜崽,你也想起来了一些,对不对?”
他们并非是因为师姐的不足而修为散失。
他们,是在十年前那场生死难逃的劫难中,被师姐拼尽全力救下来的残魂断躯。
“呱。”
春末微暖的风从小院的另一头拂来,满院的花香若水潮般起伏波荡开。
花影簌簌,馥郁沁人。
桃桃站在那儿,想起榔头主人的随性。
他总是喜欢随意地收纳式神,见着有趣的、看到可怜的,觉得好玩的,统统都缔结式神印。
式神虽能护主周全,却并非全都是能帮助主人的。
榔头主人身边更多的,是贪图在他身边享乐快活的无用生灵。
谢安安对他们明显不喜,他们也总喜欢聚在一起说她的坏话。还有些嘴巴恶毒的甚至会去诅咒她。甚至连她,虽不曾口出恶言,却也曾对她不假辞色。
桃桃看着已熄灭灯火的主屋,静柔的花瞳中,无声地落下了泪。
她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瓜崽,我们……何德何能?”
花丛中,没有回应。
一片梧桐树叶,随风悠悠晃晃地落下来。
弦月静空,夜色岑寂。
池边的红色拱桥上,一只黑色的蝴蝶上下翩飞。
……
“咔嗒。”
皇宫,西门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悄无声息地驶离宫门前。
宫门后,一个人影悄然出现,看着离去的马车,冷笑一声,剑指并拢,隔空画了一道符印,朝那马车一指!
“殿下!”
马车内,抱着萧云的天二忽然轻呼,“郡主情形不对。”
坐在一旁正在整理包裹的萧锦辰闻言立时将萧云接过去,便发现这孩子竟开始抽搐起来!
他心下一惊,再看萧云的眼瞳居然都涣散了,当即轻呼,“娇云奴!”
然而,萧云却眼珠子紧跟着上翻,抽搐愈发明显!
天二惊得不行,伸手虚虚拢住,“莫不是又入了邪症?殿下,是否要去请谢先生?”
萧锦辰猛地想起谢安安给他的那枚符篆,当即从胸前掏出,递给天二,“烧成符灰,融在水里,快!”
天二立时翻开桌上的茶盏,将符篆放于火心上。
甫一燃起,那符篆上的朱砂痕迹竟亮起赤色红光,整张符篆顷刻化为灰烬落在天二托着的茶盏中。
两人低头一看,那符灰中,竟还有痕迹清晰的光亮在闪烁!
“加清水。”萧锦辰低声道。
天二忙将茶壶拎起,小心地注入茶盏之中。
原本黑色的符灰,遇水竟瞬间融化!唯有那朱色符光,依旧漂浮在清水之中!
天二满眼震惊,小心地托着茶盏转过来。
萧锦辰抱稳了抽搐愈发激烈的萧云,看她牙关紧绷怎么也不是能喂进去的模样。
不忍地低吸了口气,伸手,募地捏住她小小的下巴,同时低喝,“天二!”
天二立时起身,将符水往她口中一倒!
萧锦辰同时松手,将她下巴往上一托!
“咕咚!”
一大口的符水顿时就被吞了下去!
接着,两人便见萧云的额头浮现一抹淡金色的符印,随即消失。
上翻的眼珠子渐渐回落,整个人突然往前一冲,张口,发出一声干呕!
一股黑气陡然从她口中蹿出,顺着车门缝,一下钻了出去!
天二看得目瞪口呆!
萧锦辰连忙扶住萧云,“娇云奴?”
萧云虚弱地倒回了他的怀里,抬起一双清明干净的眼睛看了他一眼,低低地唤了声,“阿舅。”就偏头睡了过去。
萧锦辰看着她,想起了谢安安的话——生死劫,渡过,可活。
顿时心下一颤!
收紧手臂,将萧云抱紧,低声道,“没事了,好孩子,没事了……”
皇城的西门外。
那身影眼看着马车居然平平稳稳地驶离,皱了皱眉,再次并拢剑指,正又要动作。
“喵。”身后,忽而响起一道低低猫声。
他一顿,垂下手,转身,便瞧见西门后,一人领着两个随从,闲庭散步般懒洋洋地背着手踱了出来。
其中一个随从手里的风灯,照亮了几人眼前的视线。
黑暗里,那身影面色微变。
随即俯身,行了一道家礼,笑道:“二殿下,无量福安。”
萧瑾瑜‘呵’了一声,歪头,上下打量着眼前这戴着兜帽藏头遮尾的人。
慢悠悠地笑道:“这不是天元大仙么?这大晚上的,不在您的仙宫修炼,搁这替禁军捉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