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紫懵懵懂懂飘下来,落在桌上,抬头问:“范无极的心魔?范无极有心魔么?他不是个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么,怎么还有心魔?”
翠柳儿却惊了下,“压不住了?这如何是好?”
桃桃给谢安安端来了养胃的汤羹和一些好克化的糕点,闻言亦是微露讶色,将茶盏放在谢安安手边,道,“师尊曾说过,范无极的心魔若是压不住,便会以佛身入魔道。以他的功力,势必是一场浩劫。无相楼本是阴阳两生的混沌之地,或能压制他心魔。连无相楼都压不住……”
她看向端起茶盏的谢安安,“师姐,只怕不好。”
谢安安抿了一口香味轻盈的汤羹,待那热意缓缓浸透五脏六腑之后,才声音微哑地沉缓道:“需得尽快找到师父。”
小紫站在桌上听得一头雾水,索性去扒拉桌上的点心。
翠柳儿一拍手,“对了,那个李家先前送来的线索!师姐,您还没告诉我们是什么。”
闻言,小紫抬起头来。
桃桃也看向谢安安,想起那一日,谢安安拿到字条后就一直沉默不语地坐在脚边的台阶下,隐隐不安。
谢安安垂眸,片刻后,从袖子里掏出了那枚字条,放在了桌上。
小紫立马蹦跶过去抱住,张开小胖手臂撑开纸条。
就见那上头写了一个地址。
“丰安县?”翠柳儿瞧着,想了想,抚手,“离京城倒不远,从启夏门出去后,搭船顺着护城河出三门渡往南约莫三十里便是丰安县,这县临河,盛产水货,尤其草鱼最肥美。京都中最大的水货市场里头,常年就有丰安县的鱼。”
说完,就见小紫和桃桃,还有谢安安一起看她。
翠柳儿头顶的柳叶尖儿晃了晃:“怎么啦?我恰巧听说过嘛!”
小紫嘀咕,“你这听说过的事儿可真多。”
“你说什么?”翠柳儿眯眼看她。
小紫一缩脖子,扔了纸条就往谢安安手背上爬,等爬上去后,就故意挑衅道,“说你八卦,事多,碎嘴子!”
“小紫!”翠柳儿大怒,伸手就去抓她!
小紫‘呲溜’一下,直接钻进了谢安安的袖子里!
“你这坏蛋!出来!”“我又不傻,出来让你打呀!我才不!”
桃桃低笑,却看谢安安,见她垂眸,瞧着那被风微微撩动的纸条,笑意敛下,柔声问:“师姐,这丰安县,有何不妥么?”
谢安安按住那将要被吹走的纸条,道:“榔头是在距离此处不远的一座道观里没了性命的。”
“!”
小紫猛地钻了出来!
翠柳儿眼睛一瞪,又不可置信地看那字条,“当年的道观竟是在此处附近?!”
桃桃花瞳微颤,随即抬起宽大的袖子,以那袖子上精美的桃枝刺绣掩住了鼻前。
小紫颤巍巍地抱住了谢安安的手指,满是担心地轻唤,“师姐……”
谢安安垂眸,对上她那张白玉团似的面孔,笑了笑,轻声道:“我无事,都过去这许多年了。”
“师姐!”翠柳儿忽而哽咽,上前,蹲在了谢安安的腿边,也抓住她的裙角。
谢安安弯唇,摸了摸她头顶微微颤抖的柳叶尖儿。
桃桃以袖掩着半面,露出的一双隐现荧光的瞳眸,那眸光温软似春意暖云,静静地看着谢安安。
至今,都无人知晓,十年前那一夜,榔头到底是怎么渡过的。
桃桃只记得,那一日,谢安安疯了一般地在那道观里杀了一个又一个化作人间道士却行尽罄竹难书之恶行的妖魔鬼怪,最终,在道观的炼丹炉里找到已被烧焦的榔头的尸体时,只一眼,整个人就彻底疯了!尖叫着要冲进丹炉里拽出榔头,却被那丹炉内成千的亡魂恶念所凝结的煞气冲击的神魂当场就散去了一大半!
她与翠柳儿几乎耗尽全身修为才保住谢安安的生魂,然而,却没能让她再变回曾经那个天真活泼的烂漫小女娘。
而榔头之所以会死……
桃桃闭了闭眼,不敢再去想,也来到谢安安身前,声音浅浅地问:“李大人为何会给师姐这么个地址?”
谢安安收回手,脸上的笑意散去,默了一息后,道:“丰安县去岁辜月初,出过一个案子。”
几人全都屏息看向谢安安。
“丰安县一户姓赵的大善人家丢了一个年方十岁的孩子,县令派人帮忙寻找,及至七日后,在丰安县城外往西十里的一处密林中,通过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找到了那孩子已被烧成焦炭的尸体。”
“!”
翠柳儿募地站了起来!
桃桃袖子半掩后的双瞳花影倏现!
小紫紧紧地抱住了谢安安的手指。
谢安安垂眸,轻轻地抚了抚她软软的脑袋,又道:“去岁冬至,有一道人,前往赵大善人家,说可替那枉死幼童的亡魂超度,此道人,自称逍遥。”
桃桃双瞳倏而一颤!忽而想起去岁冬至,逍遥真人确实离开过几日,之后回来待了一月后,与她们一起过了除夕,清晨谢安安欲要随他拜天尊迎新春时,却发现他的屋子里空无一人。
之后,逍遥真人便杳无行踪,至今,依旧音讯全无。
她依旧掩着面,低声道:“所以,师尊是去查这案子才失踪的?可当年作恶的妖魔皆已被师姐斩杀殆尽,若这其中……”
她微微一顿,又看向谢安安,“还另有缘由,师尊该去寻祠司部派人协助调查才是,怎会孤身前往……”
话没说完,她忽而想起什么,顿时止住了话头。
蹲在一边的翠柳儿低声道,“桃桃,你忘了,师姐当年并未杀尽那些妖魔。”
还有一个。
一只漂亮极了的三花双尾猫妖。
谢安安没有杀她,而是废了她的内丹,将她扔进了丹炉内,让她去陪自己的主人——榔头去了。
桃桃黛眉微蹙,“花又入了丹炉绝无生还可能,难道……”
谢安安神色静宁,“若我当时未能毁尽她的内丹,以她之能,想必能挣出活路。”
桃桃眼神微变。
翠柳儿霍然抬头,“不可能!师姐!便是未毁尽内丹,她进了那丹炉也绝无可能生还!师姐,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可她的语气,却更像在安慰谢安安。
若不可能,逍遥真人为何知晓此案后却未曾跟谢安安透露过只言片语?
若不可能,他身为师尊,为何要留下唯一的弟子孤身前去查案,以致再无音信?
谢安安朝翠柳儿极浅地笑了下,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忽然又顿了下,抬手,捏住眉心。
桃桃花眸凝深。
瞧见她的指尖,在轻轻地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