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锦辰面色一变,走了过去,在谢安安身边蹲下,见两人面色发黑,已全然没了气息,目色骤沉。
谢安安转过手,扶着其中一人胳膊正要翻开,萧锦辰立时伸手,将人翻了过来。
同时眼眶一颤!
这人的背后,竟赫然一个血洞!
他立时又翻开另一人,果然,这人的背后,也有一个约莫两指宽的血洞。
萧锦辰攥住发颤的手指,片刻后又松开,低声问:“谢先生,这二人……”
“被吸食了精血。”
萧锦辰瞳孔一缩!却见谢安安起身,左右看了看,朝另一侧走去,再次蹲下,拨开角落里有被压过痕迹的草丛。
他敛下心神,起身正欲询问,却见谢安安手臂缩回。
绯润纤细的手指上,正捏着一枚细长物事。
萧锦辰走过去细看,道:“非金非银非木,也并不像石制。”
谢安安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道:“是人骨。”
萧锦辰再次变了脸色,看谢安安若无其事的拿着那所谓‘人骨’,心下一时不知是骇是惊。
顿了顿,道:“从未见过如此细小……人骨。”
那根细长的物事,只有半根筷子那么大。
谢安安点点头,掏出一枚符篆将人骨包了进去,道:“道门有一禁术,名尸鬼术。乃是活死尸为己用。”
萧锦辰光听着这名字就觉得不祥。
“其中,以刚死后魂魄未散尽,余气尚留肉身的尸体最为得用。若以尸鬼术活之,可与生人无异。”
这也是那尸鬼就在院中鬼化,可谢安安却并未提前察觉的缘由。
萧锦辰想起了那婢女快得不同寻常的步履,眉头紧拧。
“然而,终究是死尸回尘,便是以尸鬼术控之,肉身也会渐渐腐臭溃烂。故而,施术之人,常会以各种器物保持尸鬼肉身不朽,其中,最好的法器,便是这活人骨。”
“活人骨?”萧锦辰又听到了个令人不适的词。
谢安安托着那符篆,垂眸,不见神色,却能听那静和嗓音微凉。
“活人骨,乃是从活人身上剃下的骨头。之后以金石打磨成此状,更容易打进尸鬼天灵,令尸鬼以为自己尚存活于世,肉身便能存活更久,也更灵敏机变。”
谢安安忽而想起那一日,小老头儿一手拉着牵牛的缰绳,一手拎着酒葫芦,醉醺醺地对走在牛车边上的她和榔头说出的同样的话。
晃晃悠悠的大黑牛拉着一辆快要散架的马车,烈日当头,他们却没一人去抢那车架。
只因,马车里头,放着一个草席卷裹得已没了人形的僵冷残躯。
——“正是青春年少时惨遭横祸丧命已够可怜,死后还要被这般折磨。那下咒的小畜生崽子别叫你道爷爷我瞧见!不然我扒了你的皮!”
师父醉意中不掩杀气的声音犹然清晰。
耳边却忽然响起另一道霜寒至极的低斥,“荒唐!”
谢安安纤浓的睫毛悄然掀开,抬眸,便见萧锦辰面若沉水地怒道:“京都城内,竟有人形此等魍魉之事而不被察觉!若是酿成大祸岂非百姓遭殃!祠司部受天家敬奉,便是如此护卫京都城的?!”
说着,转脸对天一道:“去祠司部说一声,我要见那位公孙司监!”
天一应是。
一旁,谢安安慢慢地眨了下眼——嗯……应该与她无关。
萧锦辰已压下火气朝谢安安看来,“谢先生,既是可控的咒术,那方才这尸鬼之状,莫非是有人刻意为之?”
好生机敏。
谢安安静眸微抬,朝他看去,却摇了下头。
她说道:“化鬼之状我不曾亲眼所见,故不能笃定方才那尸鬼是以自我之力试图鬼化而脱身,还是受术者控制,吸食人血后想要在此鱼死网破。”
萧锦辰俊眉头微结——若是后者,多半是针对他而来。
谢安安看了他一眼,道:“九殿下,可否跟您讨要几物?”
萧锦辰回神,神色郑重,“谢先生请说。”
“此人骨,还有郡主身上佩戴的血咒符,能否交与我处理?”谢安安说道。
萧锦辰意外,却立时颔首,“辰本也有意请托先生帮忙处置,不想竟劳先生主动开口,是辰之过。辰与先生同往。”
因那血咒符还放在萧云的院子里,萧锦辰便陪同谢安安朝院外走去。
天一跟在后头,听到殿下的自称,朝前面的谢安安看了眼,抿了下嘴。
天二也抱着萧云走在后面。
萧锦辰忽然站住脚,转过身道:“天一,你留下,处置此间。”顿了下,声音微沉,“长宁的寝室不要动。张科李方的尸身,好生收敛,送回他们二人家中,抚恤金不可忘。”
天一抱手应是。
萧锦辰又转向天二,“天二,你带着娇云奴先去落秋庭等我。”
天二刚要应下,他怀里的萧云突然惊惧地转脸,“阿舅,别丢下我!”
萧锦辰大步上前,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道:“别怕,舅父很快就回来,带你去宫里找梅姥姥,好不好?”
萧云委屈地揪住他的肩领。
萧锦辰略一思索后,拽下腰间的金质双螭蟒纹挂配拽下,放进她的手里,语气轻柔,“乖,听天二的话,舅父答应你,一定很快就寻你。”
萧云小小的手攥着那生冷刺目的金佩,终于乖巧地点了点头,小小声道:“阿奴听话。”
萧锦辰眼眶微涩,摸了摸她的头,目送天二将她抱离。
这才折身回到谢安安身边,歉然道:“劳烦谢先生久等,请先生随我来。”
谢安安看了眼被支开的天一天二,静眸平缓,随萧锦辰回到了萧云的院子。
院子前原本跪着的奴婢已没了身影,屋子内依旧一片凌乱。
萧锦辰将那装着咒符的玉盘端了过来,垂眸一看,不想那符包上的血色痕迹竟已散去。
微愕抬头,“谢先生,这符?”
谢安安却并不意外,将先前从萧云脖子上解下来的符篆放在里头,道:“施咒之人已死,咒力便自行消散。”
萧锦辰心下一松,将玉盘放下,略一沉吟后,再次问道:“谢先生,咒力已散,娇云奴是否已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