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赵沉玉在长忆的沉默中,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塞到长忆的手中。
银票被塞到手中时,长忆下意识地攥住赵沉玉的手,抬眼望着她笑道:“殿下不必这么客气……”
说话时有些咬牙切齿,不知是在恨赵沉玉的不解风情,还是恨她的装疯卖傻。
赵沉玉一边笑着说“要的要的”,一边用力地将自己的手抽回。
得益于她的锻炼,她把手抽得泛红了,都没抽回自己的手,还是长忆看着心疼,主动松了手。
这手一松,赵沉玉立即后退几步,挥挥手道:“辛苦了。”
接着头也不回地跑了。
长忆手心还残留着赵沉玉的温度和柔嫩的触感,银票已经变得皱巴巴了。
长忆将银票展开细心地抚平,看着银票先是忍不住笑了,又渐渐垂下眉失落极了。
空旷的殿宇内,只留这红衣美人暗自神伤。
他对上赵沉玉,总是不如她狠心。
无论是当初在玉楼还是如今。
赵沉玉出了偏殿,顺势去了太医院,她没有进去,而是躲着偷偷瞧了瞧宋然。
他消瘦许多,还是以往的装扮,但以往合身的太医袍如今显得有些飘逸空荡,脸色也煞白如雪,没有丝毫血色,眼中也不见以往的亮光。
他悉心翻动着地上的草药,这样的粗活理应让药童做的,而今却是他耐心地一个个翻动着。
没一会,宋然翻动完草药,才站起身,眼前一花,身子摇晃着连连后退数步,像是站不稳要摔倒似的。
就在他慌乱伸手将要扶住旁边的架子时,余光瞄到架子上的草药,宋然才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
一声闷响,宋然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旁边的小屋内不仅没人出来搀扶,还将门窗关上。
赵沉玉叹息一声,走上前去搀扶宋然。
宋然还因尾脊骨处的剧烈疼痛而无法起身时,后面的阳光被挡住,随即是一双温热的双手握住他的胳膊。
宋然下意识地剧烈挣扎,挥开来人的胳膊,慌张地拉开距离后扭头向后看是哪个登徒子。
这一看就呆怔在原地。
“殿下?”
宋然轻声喊着,面上带着不解,又似想起方才赵沉玉的举动,羞红了脸。
赤红的羞涩自他的耳后向面颊和脖颈处蔓延,整个人像是煮熟了般别开了眼,像是见到赵沉玉而羞涩,又像是被赵沉玉看到而今的不体面而窘迫。
赵沉玉叹道:“我扶你起来。”
说着,赵沉玉伸手,一手握住他的胳膊,一手绕后半揽着他的腰将他扶起。
锻炼了一段时间,虽然还是比不过长忆那种习武之人,但还是在阿瑶的点拨下,有了把力气,莫要说扶人了,抱起宋然都不成问题。
宋然这次没再挣扎,乖乖地由着赵沉玉的动作,甚至轻轻地将自己的身子试探性地倚靠在赵沉玉的身上。
赵沉玉扶着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后,直起身环顾四周。
旁边的窗子内,一双眼睛对上赵沉玉的视线,仓皇地将窗子彻底关紧。
赵沉玉皱着眉回头,正对上宋然专注的视线。
看到赵沉玉猛然回头,宋然眼底一阵惊惶,反射性别开眼睛,不敢和赵沉玉对视。
赵沉玉半蹲着仰头看着他问道:“你自鄂州回来,除了瘟疫应是大功一件,可有奖赏?”
宋然看到赵沉玉的动作,顾不上回答赵沉玉的问题,立即就要起身把赵沉玉拉起来。
他怎么配让殿下仰视他?
赵沉玉按下他的动作道:“你刚摔到骨头,别动了,就这样吧。”
宋然被按回椅子上,坐立不安道:“有奖赏。”
奖赏是赵归安下的圣旨,没有人敢昧下,但平日里众人的风言风语可就难以制止了。
赵沉玉思及旁边的药童,和那日的两个公子,便意识到自己举措的疏漏之处了。
平头百姓也许会听得玉楼的舆论扭转风向,但上层的贵族呢?
需要一个代表性的人物出面。
例如太医院的院正、民间神医年清嫣或者太女赵归安。
赵沉玉打定主意后,直接上旁边的屋子里拍门,喊出里边的药童,揪着人去了太医院的院正那告状后,又请人去照顾一下宋然,便出了太医院,改道去了东宫。
到了东宫,赵归安正沉心批着奏折。
耳朵听得急匆匆的轻快脚步声,嘴边轻轻一扬,沉稳地落下最后一个朱批后,赵归安放下笔,就见赵沉玉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进了东宫,赵沉玉打了一声招呼,拿了她桌上的纸笔到一旁的榻上写了起来。
赵归安也没凑过去,而是侧眼望了下晚香,晚香适时行礼退去备下茶水。
赵沉玉这一写便是一个时辰,期间偶尔停笔,边拿了一个桂花糕吃着,边颦蹙着眉思索着。
忽而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双手一拍,将糕点碎屑拍落后,又提笔写了起来。
写完一张密密麻麻的纸后,赵沉玉拎着纸到了赵归安的身边,献宝似的将这自己的报纸计划给了赵归安。
赵归安拿过一看,面上不见丝毫波澜,让原本信心十足的赵沉玉也不免忐忑了起来。
这个世界的造纸术和印刷术早已被改进,因此才有话本如此兴盛。
但报纸这种东西却是还没有出现,赵沉玉想着可以借第一期报纸的机会,扭转风向。
赵归安看完后,照例提笔在旁边写下赵沉玉的名字。
该是赵沉玉的功劳,只要赵归安还活着,那谁也抢不走。
写完赵沉玉的名字,赵归安抬眼望着她道:“是为了那个太医?”
“不只是他,阿姐,你看看我这篇文章。”
说着,赵沉玉将自己的另一篇文章递了过去。
上书《论以口渡气、心脏复苏对人的影响。》
上面先是粗略地介绍了一下这两个是什么东西,又接着说了好处,将用途扩大,不只是落水之后可使,平日里见人突然发病昏厥,也可使用,对此法子大夸特夸一番。
而后再将宋然隐去名姓,讲述了这件事,最后以提问:“这法子的出现究竟是善是恶”结尾。
赵归安看完后,赵沉玉迫不及待道:“阿姐,你帮我润色一番,然后署你的名可好?”
赵归安道:“署名润色可,但报纸的事情还需细细商榷。”
“这报纸的出现,也有益于我们向百姓表达一些朝廷的想法啊。”
赵归安看了赵沉玉一眼,抬手将报纸计划对折起来,边折边道:“沉玉,若是旁的官员在里边写了什么东西呢?”
“我们可以操控,旁人也可以。”
“天高皇帝远的,他处的报纸偷梁换柱,我们也不得而知。”
赵沉玉才明白赵归安的深谋远虑。
便是现代,科技如此发达、信息传递如此及时的情况下,仍然有许多人浑水摸鱼曲解政策,更不要说现在信息传达不便的现在。
或许她可以催晏星奔快点来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