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留下等死便留着,我自去。”
男子疼得抽气,不敢再惹自己的老父亲,缩着肩腆着脸挪步过来一同收拾着,边收拾边讨好道:
“儿子肯定要跟着爹一起,这不是心疼咱家的布匹嘛,要真决堤了,这布匹浸了水都废了,不如一起拿上去吧。”
老者快速地收拾好东西,将包裹甩到背上,牢牢捆住,穿上蓑衣头也不回地说道:“命重要还是东西重要?我先去街上集合了,你莫要啰啰嗦嗦磨磨蹭蹭。”
男子见状,心知自己父亲的狠心,只能加快手上的速度,潦草收拾完,讪讪跟上老者的步伐。
赵沉玉也以最快的速度换好了衣裳,赶到了县衙外,点了一些百姓将粮食和锅碗瓢盆放到马车上,上山时牵着上去。
这边阵势极大,年清嫣和宋然二人也知晓了,带着侍从收拾好东西出来了。
微凉的夜幕中,外头的雨还在绵绵密密地下着,赵沉玉穿着蓑衣肃然指挥着晃眼见了他们二人出来,忙不迭道:“年姐姐,你功夫可还行?”
“沉玉想请年姐姐在前方领着队伍,和陆县令一道带着百姓在山上安置好。”
年清嫣深深地望了赵沉玉一眼,虽然不知赵沉玉是从何算得,但她仍然选择相信赵沉玉,但对赵沉玉的安排,她有些微词:
“殿下不若同我一道启程,让陆县令留下。”
赵沉玉摇头道:“我不放心。”
见年清嫣还要再劝,赵沉玉抬手捂住她的嘴,坚定道:“年姐姐,我相信你。”
鼻尖是赵沉玉身上惯有的花香,唇上是她柔软的手心,赵沉玉看着人小,但主意可大了。
年清嫣无声地点点头,圈住赵沉玉的手腕放下,虽不明白赵沉玉为何总要将自己置身险境,但她仍然叹气道:
“听你的,但你要知道,你若出了事,今日在场的人都活不了。”
语罢,年清嫣泄愤般用力地揉乱赵沉玉的头发,转身迈步提气跃了出去,纵身跃到队伍的最前面。
宋然站在一边,脚下一动不动,默不作声地紧紧地跟着赵沉玉,见她头发被揉乱,几番抬手想为她整理乱糟糟的头发。
手抬抬放放几下,宋然还是鼓起了勇气。
事情紧急,赵沉玉顾不上慢条斯理地梳理长发,左右不碍事,赵沉玉便没有去管,不料一双手摸上她的发顶。
赵沉玉转头,见到正红着脸躲闪着她视线的宋然,看架势是要为她打理长发。
赵沉玉收回视线,没去管。
宋然边为赵沉玉挽发,边悄悄垂眸望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她认真疏散人群的模样。
赵沉玉正吩咐了几人去通知周边的村子一道撤离时,远在京城的赵归安也收到了她的奏折。
被宫灯照得灯火通明的御书房内,赵归安展开了赵沉玉的奏折。
奏折上先是表达的对赵归安的友好问候,接着是自己心系百姓无法归来的委婉说辞,表明一人做事一人当,旁人拗不过她。
紧接着还写了两项谏言。
一项是要求量刑适度,赵沉玉言及,夷族刑罚祸及无辜,减少劳力,不若将其本人刑罚加重,并进谏了许多她们那个世界著名的酷刑,赵沉玉还暗戳戳地建议让王长史几人回鄂州,由鄂州百姓施刑。
另一项则是赵沉玉根据自己浅薄的历史记忆,将历史上雍正反腐案例总结写出。
其中包括加俸禄、设清廉金、举报者重赏、贿赂双方一同受刑,以及抄家后仍空缺的金额,由其世代一同偿还。
最后赵沉玉还补充一句:阿姐尽管将我推出,言明我的谏言,朝臣们便不会攻讦阿姐。
赵归安静心看着奏折,玉骨手指不由地曲起,在奏折上缓而有节奏地敲着。
没一会,敲击声停了,赵归安提笔,下意识地先将赵沉玉的名字涂黑,接着在奏折上批红。
第一项量刑适度方面写下——夷九族。
第二项批多一项刑罚——灭族。
批完奏折的赵归安再细看,思量着,又添上几笔:
贪污千两下,处鞭刑;万两下,砍头抄家;万两上,夷三族。
批完赵沉玉的奏折后,赵归安将笔置放于一旁的笔架上,又翻回奏折最前边,手指摩挲着上面那些溜须拍马的问候,不禁失笑。
第二日,赵归安在散朝后,将朝中劳臣聚了起来,把赵沉玉的奏折递下去传阅。
诸位大臣在拿到奏折后细细掂量了起来。
一项项谏言让她们心惊,知晓这次的鄂州事变极其严重,但这明摆着得罪全天下官僚的举措又是哪个不怕死的提出的?
她们顺着往下看,却发现名字被涂黑,根据字迹也猜不出是哪一位大臣。
公西然却是在见到这些谏言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直觉这必定是五殿下所为。
恍惚间她仿佛看到她在雅致文韵的房中,与赵沉玉和赵归安详谈密论,上朝时五殿下更是舌战群儒,与她一道将新的政策强制实施落实,最后她还被……
“公西大人。”
“公西大人。”
一声轻呼将公西然唤醒,她蓦然收回思绪,转头见到御书房中的众人都在望着她,太女殿下也坐于上首,神色冷淡地望着她问道:
“公西卿家可是在思量着谏言,量刑方面可有见解?“
公西然收敛心神,端正道:“诸项皆宜,臣无异议。“
她甚至觉得这些刑罚还可加重,还可……
还可什么?
公西然皱起眉头,却是脑中一片空白,丝毫想不起自己方才出神时想了些什么。
御书房内一番争执后,具体实施尘埃落定,只待上朝时臣子进谏。
赵归安思索着人选,最好的必定是公西然,她将要隐退,离去时做最后一件事也并无不可。
念头刚起,立刻被赵归安潜意识地否决了,几番思忖后决意让李兼济来做这个恶人。
她功夫好,挡得住刺杀。
如此,便要搁置一段时间了。
被赵归安念着的李兼济正带着新一批水泥,刚抵达鄂州。
前边的太医和翰林院的新任官吏因事情紧急,先行出发,而李兼济则是略微等了一下水泥的出厂,才跟着队伍出发,此时才抵达鄂州。
刚到鄂州,车马停下,众人有条不紊地卸下水泥及其他的粮食等物项,她便惊闻朝云县连夜暴雨,历江下游决堤的事情。
而五殿下并未返京,就在朝云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