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沉玉昏迷期间,接到飞鸽传信的陈书带着大批药材赶来了鄂州。
刚到鄂州,商队所有人下了马车接受检查,陈书站在偌大的鄂州府城门前,抬头深深凝视着广袤无垠的蓝空,心狂跳不止。
她许久未见赵沉玉了。
城门处,冷清得只有几个难民进城出城,除了陈书这支车队外,再无其他生人。
因而人们都好奇地注视着陈书她们。
“陈女君,您请进。”城门守卫略带讨好的话语传来,陈书低下头习惯性地笑着颔首应声。
她这段时间走南闯北,无数与她打交道的商人都不敢相信,这般瞧上去古板清贵的人竟然会是一介商人,她怎么看都应该是站在朝堂上挥斥方遒的大臣。
户部尚书陈行原本给陈书定下的路子,也是这样。
而今走上歪路的陈书,对旁人的这些话也只是笑笑。
进了城门,离官府越近,陈书越紧紧地攥着手里的折扇。
终于,马车停下了。
陈书坐在马车里,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去见赵沉玉。
不若放下就走吧。
陈书的眼眸低垂着,她手上的折扇开了合合了开,啪嗒啪嗒的声音在马车内响个不停,上好宣纸和新竹制成的莲花画折扇在陈书的手中煎熬着。
马车外一人轻轻敲响车壁,请教道:“陈女君,可要下马车拜访刺史大人?”
陈书眼神恍惚一瞬,手中的扇子啪地一声合上,而后起身撩起车帘道:
“到了鄂州怎能不拜访沈大人?走吧。”
陈书下了马车,点了人与官府的人交接后,便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尤其注意将褶皱抚平。
瞧着差不多了,陈书准备抬脚走进去时,余光瞥见自己手上被折磨得丑陋不堪的折扇,眉头一皱便将折扇塞到侍从的手中。
“拿去扔了。”
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陈书大步走了进去。
侍从慌慌张张地接了折扇,再抬头看过去时,陈书已经走了老远,不由地咕哝一声:“走得真快,那么急着见刺史大人吗?”
陈书进了官府,见着了满面疲倦忧愁的沈博雅。
往常冷而清俊的她,此刻形容凌乱狼狈,完全失了往日风范。
陈书想到自己方才一路来见到的景象,一切良好,难民们也极其有精神,沈博雅怎成这样?
陈书心中有了不祥的预感,被她按下,从容不迫地上前道:“沈大人,许久未见。”
见到赵沉玉的另一好友,沈博雅勉强笑着与之寒暄,对于太女为何安排陈书跟着沉玉,她与沉玉都不清楚,但这人却是没什么坏心眼的。
可现下赵沉玉已经昏睡一天一夜了,沈博雅心不在焉地聊着,暗自忧愁着久未苏醒的赵沉玉。
陈书估量着时间已经很久了,但该出现的身影迟迟未见。
她按捺不住,开口问道:“殿下呢?她如今可还安好?”
沈博雅抬眼看向陈书,布满红血丝的眼中浅露担忧与丝丝绝望,陈书对上沈博雅的视线后,心中发颤。
陈书砰地一声站起身,椅子因她极大的动作而摔落在地,陈书满面严肃地看着沈博雅道:“殿下在何处?”
沈博雅沉默地起身,领了陈书去见了赵沉玉。
见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昏睡不醒的赵沉玉,陈书心如刀割。
她看向沈博雅和年清嫣等人,颤着声问道:“你们便是如此照料五殿下的?”
“殿下怎么突然这样?”
年清嫣皱着眉头,她一日一夜未曾休息,就顾着医治赵沉玉。
但赵沉玉却一直昏睡不醒,不知是何缘由。
年清嫣将赵沉玉昏迷之前的迹象话语说了出来,便被陈书揪着问:“殿下是突然头疼后昏迷的?”
“你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年清嫣虽不解但仍然重复道:“我听家母说此处爆发瘟疫,便来了。”
陈书皱起眉眼,上下打量了年清嫣一眼。
上回赵沉玉会有如此症状还是陈书无意间提起广略亲王正在镇守西北。
这年清嫣的这句话怎么触到殿下?
事情紧急,陈书没在想那么多,而是珍惜地从自己的钱袋中拿出一个极小的瓷瓶。
好在太女殿下给的还有剩余,也让她随身携带着。
陈书把药倒出,准备将药喂给赵沉玉,却被年清嫣止住,指着药问道:“这是什么?”
“太女殿下给的药,莫要耽误我。”
陈书说着,甩开年清嫣的手,年清嫣还要拦着时,被沈博雅叫住了。
沈博雅目光极深地看着陈书,她和太女殿下究竟在瞒着沉玉什么?
陈书上前将赵沉玉轻柔抱起,而后将药喂到她的口中,又拿水喂进去,好在赵沉玉人虽昏迷,但仍然有吞咽的意识。
赵沉玉吃了药,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陈书见状松了一口气,将赵沉玉缓缓放倒躺下,又给她盖上被子,细心地掖好被角,才起身看向身后的人。
顶着她们探究的视线,陈书面不改色地说道:“你方才的那句话,在殿下醒来后,尽量少说,即便说了,也要及时拐开话题混淆殿下的注意。”
“莫要让她揪着那句话开始思考。”
这是赵归安和陈书在赵沉玉好几次昏倒后摸索出来的规矩。
除了陈书提到广略亲王外,赵归安也曾提到与公西氏的姬主公西然商讨国事,引得赵沉玉昏迷一次。
虽然醒来后的殿下对这些话再没什么反应,但还是尽量避免。
昏睡中的赵沉玉并不知道自己的另外一个好伙伴也来了鄂州。
她大脑痛得几乎无法呼吸,触发了她本能的保护机制,让她陷入了沉睡。
在赵沉玉沉睡时,她零七碎八地看到了许多的画面。
她仿佛看到拙朴肃穆的宫殿里,赵归安毫无防备地饮下茶水,瞬间毒发吐血不止。大安上下悲痛不已,家家户户满布白幡,来来往往悉披麻戴孝。
而她赵沉玉被人从背后紧紧拥着,一双胳臂犹如铁钳,紧得她将要窒息。
那人浑不在意,满头的青丝扫扶到她白嫩的臂上,埋首附到她的颈间,含着婉娈兴奋的语调,不停低声笑着在她的耳旁厮磨。
犹如疯魔般,一下又一下地癫狂地唤着她,一会亲密地唤着名字,一会儿求着喊着五殿下,轮番回转,绵绵不绝,令人作呕。
画面一换,又是赵沉玉她脸色青白,直板板地躺着棺材中,脖颈处围着雪白纱布,赵归安抱着尸体,颤抖着声一句一句地唤着她,而她紧闭双眼,没了回应。
熟悉的房间里,只有一道孤寂绝望的背影,唤着名求着回魂。
一幅幅画面将赵沉玉的头颅塞得将要爆炸之际,清缓的药香化作一只大手,抚去了赵沉玉脑海中的种种画面。
第三日,赵沉玉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