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散值回来后,赵沉玉满怀期待地唤来李流照,问她可曾听闻朝堂上有无弹劾的消息。
李流照细思一番后,一口否定。
赵沉玉难以相信,连声追问:“我昨日那般欺负人,也无人弹劾吗?”
“殿下何时欺负人了?”
李流照睁眼说着瞎话:“殿下不过是没带银子,借点银子罢了。”
赵沉玉:???
这一瞬间,赵沉玉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满朝文武,竟然都被这种借口糊弄过去,真的是从千军万马的科举中杀出重围的吗?
还是说,仅对她特殊?
赵沉玉恍惚着深思着,她还没有适应自己突然在安朝成为万人迷的这个现实,因此没有注意李流照欲言又止的表情。
过了一会,赵沉玉怎么都无法理解这满朝文武的想法,便只能无奈放弃,准备转身离去时,被李流照喊住。
“殿下——”
寂静的庭院里,只闻低鸣不停的蝉声,和李流照的一声轻唤。
赵沉玉回过头,就见李流照皱起眉头,像是有些不舍:
“太女殿下将卑职调往边关去了,今日是最后一日当值。”
赵沉玉怔住了,这么久了,她从未想过李流照会离开她。
是了,李流照的本事摆在那,现在边关战事吃紧,不趁着老将们兜得住的时候,多多磨练这些新人,日后怎么接班。
这也是原著里,李流照本应该要走的路。
李流照看着赵沉玉听到后瞬间沉默了,沉默良久,像是也极其不舍似的,她原本难过的心情便挥散了,转而热乎乎的。
她忍不住轻声安慰着赵沉玉:
“莫恨明朝又离索,人生何处不匆匆,山长水远,缚不住漫漫情谊,我待殿下的心,绝不会因此而改变。”
“殿下无需为世间常见的分别难过,且祝我旗开得胜吧。”
赵沉玉缓缓抬眼望去,李流照向来严肃的眉眼此时满是柔和,坚毅的眼中充满了温暖的光。
堂堂皇子与工部尚书的嫡女,大安王朝历年来最优秀的武状元,屈尊就任她的侍卫长。
从到了云月殿,耐心地引导她适应,为她出版话本,在街上暴动之时为她保驾护航,再到在皇女府中时,日日夜夜地严格巡视把守。
这样的人,若是为了卧底取信于她,未免牺牲太大了,而今还什么都没做,就要走了。
赵沉玉此时真切地知道了,在这个世界里,也是有许许多多的人是发自内心地希望她好。
此时她红了眼眶,但不愿让李流照上战场前还为了她忧心,于是上前一步抱住李流照高大的身躯,用力地拍了拍她的后背,闷声说道:
“流照不仅能旗开得胜,还一定能成为安朝流传千古的大将军!”
感受着怀中的温软,李流照的心软化成一滩水,但她还是轻轻拍了拍赵沉玉的后脑勺,说道:
“多谢殿下,还是放开卑职吧,于礼不合。”
再不放开,李流照觉着暗处那人快忍不住提刀上来了。
赵沉玉平息好情绪,又听李流照说道:“殿下的话本仍有盈余,卑职已交代掌柜向殿下按时送来了。”
赵沉玉点头,默默地听着李流照老妈子似的啰啰嗦嗦地叮嘱,直至明月高悬天际,夜色天穹上繁星闪烁,李流照不得不回府准备。
李流照执礼告退,转身缓缓离去,在轻缓的晚风中,走入那一片星辉中,走上自己本应走的千古道路。
直到第二日当值时,赵沉玉仍然闷闷不乐。
程衔青察觉到赵沉玉的情绪不对劲,有心调动她的情绪,便提议到:
“殿下可曾见过川蜀变脸?”
“南城门处来了一伙人,变脸技艺极其有趣,殿下可要前往一看?”
赵沉玉恹恹地点点头,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巡哪不是巡。
若是别的人别的事,还换不了,但牵扯到五殿下,和旁的金吾卫交换街道便轻而易举了。
赵沉玉换了一个视角,再看金吾卫,发觉自己做事是前所未有的顺遂。
这边程衔青轻声提醒,赵沉玉醒过神,二人巡着来到这边的街上。
同属南城区,这边的人自是见过清丽脱俗的五殿下,便也没有引起极大的轰动。
赵沉玉抬眼直视着街上,那些惊艳的、喜爱的、偷偷好奇打量的种种目光,此时此刻清清楚楚地展现在她的面前。
她自以为凶狠的目光,其实是龌蹉的带走某种意味的痴迷和占有。
——这些人想要的也许不是她的命,而是她这个完完整整的人。
那女主赵归安呢?
赵沉玉没想明白,便被程衔青招呼着去看变脸。
到了摊子前,原本拥挤的人群自然而然地分开,让赵沉玉二人顺利地到了最前面。
而摊主见了赵沉玉,也是一阵恍神,面对那坦荡的欣赏惊艳的目光,赵沉玉移开了视线,觉着有些不好意思。
她并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这个时代的镜子比水还不如。
程衔青喊了几声,摊主回了神,立刻激动地拿出自己压箱底的手艺。
法子果然奏效,赵沉玉看着这古代的变脸,看得一愣一愣的,看了许久愣是看不出一点破绽。
正看得兴起时,听到南城门那边传来了喧哗声。
赵沉玉转过头,便瞧见一伙衣衫褴褛的人正冲撞着哀嚎着要进来。
“让我们进去!”
“朝廷不公!置江南数万难民不顾!”
“我是大安良民,为何不能进去?让我进去!”
眼前的这一幕,让赵沉玉瞳孔瞬间放大了。
她呆呆地看着那一伙人冲击失败,被城门守卫就地镇压,而周围来来往往的人皆习以为常。
心中一个猜测漫上心头,赵沉玉扭过头望着程衔青问道:
“那些人……是江南的难民?”
“江南的水患还未解决?”
程衔青只看了眼,便收回视线平静地说道:“听说又决堤了,加上连日暴雨,便还未解决。”
听到决堤二字时,赵沉玉的心狠狠地颤了一下。
那伙人面黄枯瘦,衣衫褴褛,老人小孩都有,此刻被强硬地压在地上,万念俱灰。
赵沉玉的手动了动,便想抬脚走过去,又顿住收回抬起的脚。
她望向身边热闹安宁的人群,想到方才的数字——数万。
但凡有千余人不畏艰辛,长途跋涉至此,也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她不能开了这个口。
思及此,赵沉玉狠心别过头,心中却难以控制地感到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