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完,赵沉玉是第一回面对这些凶狠的、意味不明的视线,她发觉说出这些话,让她的心底畅快了许多,再看那些人的视线,也似乎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但话一出口,她便开始担忧了。
会不会招致旁人的冷嘲热讽?
会不会引得旁人恼羞成怒大打出手?
关寒烟察觉到了,低头说道:“殿下说出这些话是应当的,行为不当的人并非殿下,而后他人做出何等行径,都并非殿下之过错。”
做错了的,是凝视的人,而非点出错误的人。
因此无论他们有何等反应,都不必因此谴责自己,并为之羞愧后悔。
二楼的晏星奔看着全过程,手不停地轻颤着,心脏狂跳不止。
这任务,着实太艰巨了。
大堂中的公子们经过刚才关女君的言语,有的识得错在哪,而有的却是执迷不悟。
他们如此心悦殿下,不过是一时情不自禁,何至于此?
“殿下所言,未免过分伤人心了。”
当下便有一名公子开口说道。
但这次,不待赵沉玉和关寒烟开口,便有另外一位公子出言反驳:
“殿下说了何话?伤了你心?不过是正常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你又何至于此?”
“先招惹人的,难道不是我等吗?”
“即便好色,也当遵守礼律,旁人既是表达不喜,便应当约束自个。”
“不收敛是为不尊重,出言反驳是为恼羞成怒,旁人何其无辜?”
此话一出,再无人开口了。
赵沉玉此时感觉胸口的心轻飘飘的,像是挣脱了什么束缚,又像是到了春季开满了花儿。
再转过头迈开脚向前走去时,赵沉玉第一次抬头对上街上的种种视线。
蔚蓝旷阔的天空,飘飘悠悠地荡着几朵白云,横掠过的燕子立到街上飞翘的屋檐上,街上宽敞整洁的道路两旁林立着不同的铺子,挤挤挨挨的尽是装扮精美的儿郎公子们。
此刻他们静静地望着赵沉玉,眼中的并非全然是赵沉玉以为的凶狠,还有欣赏赞许等等。
赵沉玉皱起眉,视线无意间扫过他们时,竟然有几人避让开了。
显然动静太大,有些人听到了。
这一次,赵沉玉很顺畅地说出了这一句话:
“莫要看我,自去做自个的事情。”
此话一出,街上的人们像是按下了播放键,瞬时间便开始做着自个的事情。
买书的接着翻书,用膳的接着夹菜,扫铺子的接着整理。
人群动了起来,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赵沉玉心中欢喜,转头正对上关寒烟的的眼睛,温柔又欣慰。
“殿下的搭档来了,我回头再寻殿下促膝长谈。”
说完,便勾起嘴角拍了拍赵沉玉的头,转身离开了,红色的身影在人潮中犹如一道光,清晰可见。
程衔青适时走上来,低声问道:“殿下可要去巡街了?”
赵沉玉才收回她目送着关寒烟的目光,想起自己的失职,立马说道:
“当然!”
说完,便畅快地跑向当值的街去。
程衔青立马追上,好在离得不远。
赶到那儿时,也过去两刻钟了。
宽阔的长安街上,交班的人站立在街口尽职地巡视着。
他们二人见到赵沉玉,立刻俯身行礼。
赵沉玉看到那二人耐心地等着,心中满是愧疚道:“快快请起,你们何时再巡,我替你们各巡一次。”
赵沉玉没拉上程衔青,她很清楚换班晚了迟到的事情都是她的原因,与程衔青无关。
那二人对视一眼,而后推让道:“殿下不必客气,这是卑职应当的。”
“没有应不应当。”
赵沉玉很是坚定,但那二人不肯松口,直言道:
“我等二人接下来的需夜巡,殿下千金之躯,不应以身犯险。”
见他们态度坚定,赵沉玉也只好无奈地答应,然后回头让春分偷偷给他们塞银子。
接下来的巡街虽然没有什么人凑了上来,但有些魔幻。
因为除了程衔青,赵沉玉还看到了许多同款的乱糟糟的发型。
看到一个个清丽俊逸的公子们顶着一个乱成鸟窝的发型,刻意地经过,赵沉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惊叹什么。
惊叹这个世界的男子原来都生得如此貌美?
惊叹他们的勾引法子原来比她想象得还要低劣?
还是惊叹于他们清奇的脑回路?
赵沉玉忍不住吐槽女主,好歹是龙傲天,找这么一群人真能勾引到谁?卧底到谁?
玉楼前期的实力竟然是这样差的吗?
后面接手的长忆能做到剧情那种程度——真是辛苦了。
赵沉玉深深叹了一口气,便老老实实地巡街,交班然后回去点卯。
回到皇城的路上,也引得无数官员侧目。
感受到无数官员直愣愣的目光,赵沉玉心下激动,期盼着明日朝堂上,御史们对于她的弹劾好消息。
开心地领了新的制服后,赵沉玉坐上了芒夏接她的马车,回了府邸。
第二天,确实是有弹劾,但事情与赵沉玉所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赵沉玉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想换城区的想法,因她还未曾与自己的搭档程衔青商量过,征求他的建议。
因此是照常点卯上值,但当她踏出门的那一刻,她是非常惊讶的。
因为满大街的人都是顶着和她昨天一样乱糟糟的发式。
有些人是想借着这个发式,拉近与赵沉玉的距离,吸引赵沉玉的注意。
有些人是发现了这个发式凌乱但顽皮可爱,符合自己的装扮。
亦有些人是害怕昨天五殿下仪容不整遭弹劾,因此加入进来,想着法不责众。
已经有史官学聪明了,天天守着朱雀门,此时见到这景象,立刻拿笔记了下来:
“长泽亲王仪容不整,乌发蓬散,衬得容颜生气顽皮,引得京城众人趋潮蓬头。”
就在这趋势将不可控制地蔓延到朝堂上时,如赵沉玉所愿,御史台出手了。
赵归安坐在高高的凤台上,冷淡凌厉的凤眼扫视过底下低垂的脑袋,想到江南至今尚未解决的水患,想到仍然带兵在外,抵御塞外匈奴的长姐,便一阵头疼。
尤其是想到这群家伙不仅事情没办好,让她收拾烂摊子,还管教不好自家孩子,天天净盯着她和沉玉的后院,不务正业,就非常想把他们的乌纱帽摘了。
在太女的冷冽视线中,勇士·御史中丞左克出列,恭敬道:“臣有事上奏——”
“奏礼部左谏议大夫、右散骑常侍……等一百七十余人教子无方,不尊安礼,其子嗣公然仪容不整,却不加约束限制,引得百姓纷纷趋潮蓬头,有失颜面。”
至于始作俑者五殿下?
左克表示,她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