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觉得人类的头骨居然这般柔软,好似刚出锅的馒头一般,轻易地就能掰开。
“回答我,否则死。”我的语调冰冷而平稳,仿佛没有任何感情。
王立清忽然笑了起来,鲜血从他的嘴巴里汩汩冒出来。
王立清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看:“我终究还是太小瞧你了,你身上的秘密太多,我没能想到。棋差一着,是我该死。但是……”
王立清的鼻子抽动,嘴巴微张,眉毛向下,他的表情似哭似笑,十分怪异。
“赵瑞,我给你最后一个忠告,小心王立清。”
我意识到不好,双手缠住王立清的双手,防止他做出自杀的行为。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的。
王立清的牙齿对着口腔里的舌头狠咬,将红色的舌头生生咬断了。
鲜血从他的嘴里向外冒着,他大睁着眼睛,没了呼吸。
我松开了他的手,缓缓直起身来。
红毛一团团的包裹着人皮,人皮张开嘴巴,不仅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反倒给红毛可乘之机。
红毛钻进了人皮的嘴巴里,在它里面生根发芽。
我并没有注意到,人皮抖动起来,一块没沾染上红毛的皮肤掉落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宛如死物。
天空中的人皮消散殆尽,天空笼罩在灰蒙蒙的罩子里,一滴水从天而降。
天上无云,却要下雨了。
红毛纷纷扬扬,飘散在半空之中,没有了踪影。
王立清死了,我却没有一丝开心的感觉。
他的死亡带来了更多的、更大的谜团和失踪。
干尺不见踪影,白洛歆和张庚生死未卜,我被绞进了一个巨大的毛线团里,毛线越缠越多,越绕越紧,我找不到毛线的开头,也不知道毛线的结尾。
一团乱麻,阴森诡异。
献祭诡异,人皮诡异,满身触手的怪物更加诡异。
黑山羊诡异,黄皮子诡异,不祥的红毛也诡异。
我看一眼自己的手臂,粗长的红毛变成了十几根,它们和普通的汗毛一样随着风的方向,不由自主的摆动着身体。
除了猩红的颜色以外,它们好似只是普通的汗毛。
但我不会被它们骗过去,它们曾经让五百年道行的黄皮子化作脓水,刚刚让一张恐怖可怕的苍白人皮化成皮屑。
我摸了一把红色的长毛,眼睛却看向远方。
我想我得去把该找的人找回来。
王立清没告诉我任何消息,就这么决断的自我了结了。
这不像他,却又像他。
狠毒而干脆。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古怪极了。
他说:‘……小心王立清。’
但是王立清明明就是他自己……
不!不对!
我忽然想起,我还见过两个王立清,一个在小县城里当警察,一个在城里面送外卖。
我以为他们是一个人,始终跟着我,如今看来应当不是。
我低头看了一眼丑陋的王立清,仍旧不太明白他是怎么从这样古怪的长相变成了王立清的模样。
天空中依旧停留着退黑山羊符留下来的痕迹,那个满身是触手的怪物微微扭动了一下身子,周遭的空气凝固起来,我分明看见地上顶出了一截截羊角。
触手怪物消失了,羊角却依旧在地上林立。
我揪着其中一双羊角,奋力向上拽,最后居然拽出了一头羊。
一头黑山羊!
黑山羊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和无辜,它对着我低声叫了起来:“咩——!”
它长长的胡须左右摆动,瞳孔中倒映着我的样子。
我满身鲜血,神色乖张,眼神凶恶。
跟它比起来,我倒是更像恶鬼。
“干尺在哪里?”我听见自己机械式的开了口。
黑山羊的身上忽然涌起一股巨大的力量,它猛然挣脱了我,向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
我微微眯眼,直觉告诉我,我该跟着它。
黑山羊的速度很快,它的四只蹄子飞快前行,它好像一匹矫健的马,又好像一只流动的猫。
它走得路很怪,不是墙壁与墙壁之间两尺的缝隙,就是窗户和另一侧窗户中间的房屋内部。
它的身体明明没有丝毫变化,却并不耽误它灵活迅速的动作。
我跟在它的身后,只能不停的扭动着,翻转着自己的肌肉,把自己扭转成缝隙大小的形状。
我并没有注意到,当我跟着黑山羊离开的时候,原本好端端待在我口袋里的那截洁白的指骨莫名其妙的、无声无息的掉落在了地上。
指骨转了个圈儿,淹没在了泥土里。
我跟着黑山羊跑了,我并不知道,在我离开后,栾希找到了这里。
栾希看到任科的时候,激动地跑过去,狠狠将他抱住。
“任大哥,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栾希的声音清脆,动作轻柔,眼神担忧,她的爱意就像经过暴雨以后的湖水,就要漫溢而出。
任科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他的眼睛里还残留着惊惧:“我没事,你是跟着赵瑞过来的吗?”
栾希眉头一皱,不高兴的说道:“提那个家伙干什么?我是来找你的。任大哥,只要我俩在一起,怎么样我都是开心的。”
任科紧紧地抱住了栾希,他深深地说道:“栾希,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任科的话音未落,突然发现一块惨白色的皮肤蠕动起来,不断向着二人逼近。
任科吓得打了个哆嗦。
刚才的情形他也看清了。
怪异红毛,阴森人皮,还有比所有事物还要古怪的赵瑞。
任科虽然通过和手骨许愿得到了不死之身,可他的身体只是不死,却不是不坏。
他在想如果有一天自己和那张苍白的人皮一样,变成了没有后脑的古怪模样,自己会不会仍旧有思维,仍旧活着,不会死去。
只要想到这种可能,任科就觉得浑身冒凉气。
栾希并没感觉到任科的古怪,也没看到地上蠕动着的人皮,她喋喋不休的说着赵瑞和干尺的坏话,说他们一路上对她不假辞色,说他们对自己不好,还说赵瑞居然想轻薄自己,简直是无耻之徒。
在栾希看不到的地方,地面上的苍白人皮已经渐渐变大变长,缓缓直立起来,向着二人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