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叙看着站在矮门下的舒云澜，院子里的落叶吹拂，有一种以往没有感受过的宁静美好。
若是不当那镇国公府嫡子，能让她来自己的院子看自己，又有什么不好。
周清叙温笑道：“这是我母亲的宅子，我过来静养。”
舒云澜意外，又问：“静养？周公子身体不适。”
周清叙摇头，将找到的茶具拿出来，想用旁边的炉子烧水，却有些弄不好炭火。
“我来吧。”舒云澜浅笑。
“……好。”周清叙有些不好意思。
舒云澜三两下将炭火弄好，小铁炉子烧开了水，滚烫的热水浇开茶叶，茶香被风吹起，简单纯粹。
“茶叶不怎么好，你当心烫。”
舒云澜喝了口，笑道：“不错。周公子打算在这里住多久？这里人来人往，可不比镇国公府清净。”
这条胡同住着不少人家，周清叙的院子就在中间，他正要开口，就听到隔壁小孩啼哭，又有男子吼人的声音，真真是热闹。
舒云澜坐在最外头门口的位置，两个丫鬟在旁边守着，路过有屏风遮挡，但估计也能听到院子里有人。
周清叙略微有些尴尬，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只能苦中作乐。
“镇国公府太安静，这里热闹热闹也不错。在履新之前，先在这里住着。”
“周公子去哪里履新？”
周清叙知无不言，“吏部吧，不过从小吏做起。”
“……嗯，挺好。”有些轨迹，和上一世开始重合了。
院子里落叶翩翩，舒云澜似有所感悟般，不由得珍惜起手中的茶。
……
闻修仪和潘氏被发配去东北苦寒之地，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再踏足京城。
“爹……”
闻修仪戴着镣铐走在街上，恍然听到有人喊他，转头，却只看到一个藏在斗篷里的女人，她身后似乎还藏着一个小孩。
“玉莲……”闻修仪恍惚，却见那女人从斗篷里露出苍老浑浊的双眸。
闻修仪知道自己认错了，慌忙再四下寻找，却不期然看到双眸冰冷看着他的闻写意。他小小的身子淹没在人群里，不喜不悲，旁边紧跟着的是从前的老刘。
老刘见闻修仪看过来，连忙低声道：“大少爷，风大，还是早点回去吧。”
闻写意却不肯，冷冷道：“我要看着他离开，他是我父亲。”
老刘怔了怔。
闻修仪上前想跟闻写意说话，却被旁边的狱卒抽了一鞭子，不得不继续往前走。
“写意……”闻修仪呼唤，希望闻写意跑到自己身边来，但闻写意一动不动。
老刘以为闻写意终究是父子血缘，却想不到听他道：“只有他彻底离开京城，我母亲和我娘才有安稳日子，我才能有安稳日子。”
老刘愕然。
闻写意看向老刘，冷冷道：“别忘了，谁才是你的主子。”
“是。”老刘心里直呼厉害，日后恐怕更不得了。
而不远处，还躲着两道身影，其中小的那个两眼含泪十足委屈。
“爹没看我，他眼里只有那个野种……爹不要我了……”
小脸抬起，正是失踪已久的闻写松，他身上是粗制的衣服，跟闻写意像是对了调。
“以后你没有爹，”穿着斗篷，整个人藏着的女人发出苍老的声音，“等你娘从宫里出来，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娘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
闻写松已经很久没有吃到好吃的糕点了，“那娘回来了，能给我买好吃的吗？还有这些衣服，弄得我浑身疼……”
“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我不想读书也可以吗？”
苍老的声音笑着道：“当然可以，读书有什么用，以后你想读就读，不想读就不读。”
“太好了。”闻写松松了口气，虽然心里还有点说不出的悲伤，但眼下总是快乐的。
“我们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我想回忠勇侯府，我想住大房子。”
这次斗篷里的女人没有再哄他，而是直接将他拉走，消失在人群中。
闻写意眼看着闻修仪走出京城的大门，才带着老刘回府，他今日是找了借口出来的，得在莺歌着急前回去。
闻写意走到将军府门口的时候，又看到了那个守在茶摊，却不肯迈进府里一步的蔡书文。
“蔡先生还在这里。”他开口道。
蔡书文拱手道：“还请小公子跟小王爷说一声，老夫会一直在这里等他。”
闻写意踏步进府里，问老刘，“母亲可有吩咐过什么？”
老刘犹豫了下，道：“夫人说让府里按月给茶钱，让蔡先生在那待到够。”
闻写意皱眉，母亲还是心善，若是照他的意思，就该让蔡书文吃够苦头，没钱没饭吃的时候，看他还装什么老学究。他最知道穷人的滋味，尊严和气节大多数时候都比不过一碗饭香。
闻写意抬头看老刘：“你有什么主意？”
老刘琢磨了下，褶子敛起，笑着道：“听说这蔡学究家里只有一个八十老母和一个待出阁的女儿，家境清贫，在京城里根本算不上什么人家，不过是图个虚名罢了。”
闻写意眉头微敛，“图虚名？”
“大少爷，这有人图钱，有人图名，说到底都是一样的。”老刘笑呵呵道。
闻写意却琢磨起了这话，等舒云澜回来，他借着问功课的机会，问了舒云澜问题。
“母亲，对于不切实际又无多少本事，却图名之人，应当怎么做？”闻写意将这问题藏在若干问题中。
舒云澜嘴角微弯，白日闻写意出门的事她是知道的。
舒云澜道：“阿意想怎么做？”
闻写意没想到会被反问，犹豫了下，鼓起勇气道：“折他的名，将他逼到绝境，让他无力求生，自食其果，到时候他自然知道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所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知道什么意思吗？”
闻写意点头，却又摇头，旁边的小王爷则也听得津津有味，跟着拨浪鼓摇头。每次阿意的母亲讲书，再枯燥的内容都会变得有趣。
舒云澜温声道：“将人逼到绝境，反而会激发出求生的斗志，致使困难加倍，也要付出更高昂的代价。最好的办法，是要名就给他名，将他捧得足够高，让他不舍得再失去，自然懂得折腰。小王爷、写意，要走就要走大成之道，切不可迷失心智，明白吗？”
闻写意小小的脑袋若有所思。
门外闻君衍停下脚步，微微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