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修仪扶着铁栏的手紧握,膝盖微微发软,就在这时,一道如苍鬼从喉咙发出的嘶呜声阵阵凄怒传来。
仿佛在喊:不能跪!不能跪!
声音在血腥阴冷的牢房中尤为渗人,闻修仪的双膝顿时一竖,凛住。
舒云澜却面不改色,转头,对上一双睁圆怒恶的凶光。
潘氏。
到此时,她还在摆当家婆母的姿态,可惜口不能言,所以只能如禽兽嘶吼。
舒云澜声音浅淡,“来时,我去看了眼闻宝珠,可知她对我说了什么?”
潘氏听到“闻宝珠”的名字,嘶呜声顿时被掐住,皱纹满布的双眼空洞无措。
“她说……若是当初没有听你的话勾引小郡王,该多好。”至少能留住一条命。
闻修仪怔怔,又惊又寒。
潘氏落泪,呜呜哭声,这是宝珠的命,她的宝贝女儿,全是被舒云澜害了!
噗通一声!
只听声音作响,闻修仪直接跪下,全然没有羞耻可言。
潘氏顿时拼命嘶吼呜咽,无法接受闻修仪居然真的跪舒云澜!可根本没有人把她的声音当回事,反倒是显得讽刺十足!
闻修仪直挺挺跪着道:“云澜,我姐姐已经偿命了,我也知道错了,你救救我。”
“闻修仪,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舒云澜没有丝毫的畅快,只觉得此人何其可恨!
“是我被迷了心智,蒙了眼!我真的知道错了,救我,求你救我。”
闻修仪从前觉得自己处处被安排,没有任何自由可言,谁都不懂他,只有舒玉莲真心爱他懂他。可今时今日,他才发现自己错得荒谬,舒云澜又何尝不是被安排的。
就凭这点相似,他认为自己还是有机会打动舒云澜的。
舒云澜冷声道:“我救不了你,你只能自己救自己。”
“我……如今,我还如何救自己?”闻修仪茫然。
“闻修仪,你欠将军府的,难道不想还吗?还是你以为,这件事只有你知,想瞒天过海!”
闻修仪顿时如坠冰窟,舒云澜,知道了!
她知道了!
她原来什么都知道!
这一刻,闻修仪终于彻底意识到,舒云澜对他只有恨,恨不得他死的恨!
闻修仪颤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云澜,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相信我!”
舒云澜声音冰冷凌厉,“好一个迫不得已!闻修仪,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想救你和你娘,只有一条路:你去告御状!把你知道的全部告诉皇上,让冤者伸冤,亡者超生,将功赎罪!”
闻修仪如遭雷击,瘫软在地上,双目惊恐地看着舒云澜。
想不到舒云澜心机如此之深。
原来,她休夫在前,告案在后,根本意不单在他,最终目的更是要用他的命,掀开将军府的大案!
不错!
舒云澜就是要借闻修仪的命,将隐藏在黑暗中的一切,连根拔起!
让光照亮!
让所有黑暗无所遁形!
“闻修仪,想活,你只有这条路可走!将军府从今天起,就是你的唯一救星!”
闻修仪惊惧地看着舒云澜,这一刻,他才明白,他从未看懂过舒云澜。
她不是普通的内宅女人。
男人、夫家、名节是其它女人的性命,对她而言,却全都不值一提!
她在乎的,从来只有将军府……
闻修仪咬牙,颤抖地站起来,声音从齿缝中泄出。
“舒云澜,将军府对你很重要吧?想让我告御状,拿闻氏九族的人头换将军府!你就求我,重新做我闻修仪的妻子!”
潘氏嘶呜声阵阵响起,无法接受闻修仪为了得到舒云澜,竟然狠心要拿闻氏九族来交换!
舒云澜却是嗤笑一声。
“闻修仪,看来你还是不了解我,真是可笑。”
她要的是真相,
是问心无愧的活着,
是堂堂正正的情义二字。
为此,她步步为营,筑起铁墙,又怎么可能让闻修仪有跟她谈条件的余地!
“闻氏九族的人头,早就在我手里了!如今你关在这里,我说你要告御状,又有谁知道真假?你不告也得告!”
“你、你……舒云澜,你想做什么?”
舒云澜浅笑,眼尾泛着冷意,
“这御状由不得你不告,你想清楚最好,想不清楚,就等着做闻氏九族的罪人吧。”
舒云澜转身,凛然走出黑暗的牢狱,重新掐灭闻修仪所有光芒。
“舒云澜!舒云澜!”闻修仪疯狂大喊,但是舒云澜却连转头看他一眼都没有。
随后,闻君衍的身影出现在闻修仪面前,他红色的飞鹤服像是血染的颜色。
“从今日起,留一条命,直到松口为止。”
“是。”
看似良善的话,却是这牢狱里最可怕的命令,言外之意:
任何刑都上,只要留一条命。
“闻君衍!闻氏九族你也逃脱不开,你……啊!啊!饶命!不要打了!啊!”
带钉子的铁条甩在闻修仪身上,他已经没有余地在说其它的话,旁边的潘氏起先大哭,后来颤颤地躲到角落不敢看,不敢再发出一丝声音。闭上眼,她假装自己还在忠勇侯府,还是那个享清福的当家婆母。
……
舒云澜走出缇捷厂的大牢,一时还不适应外头的光亮,抬袖遮挡,就闻到身上沾染的血腥味道,不免嫌恶。
“叫你别来,你非要来。”闻君衍走出来,站在她旁边乖张来了句。
“你怎么没味道?”舒云澜皱眉。
昨晚这家伙找她,也没闻到什么味,自己才待了会儿,就气味明显。
早知道她会嫌弃。闻君衍从袖子里头丢了个香囊给她,舒云澜接过,明明没味道,可鼻尖萦绕的血腥味一下子就没了。
“什么香?这么奇特。”
再仔细打量那香囊,绣球状,绣着海棠花,栩栩如生,一看绣工,就知道是金贵的湘绣。
“少女香。”
少女香?!
舒云澜面色顿时不好了,闻着香囊的动作滞住。
闻君衍眉梢风流,故意恶劣道:“让少女揣在身上七七四十九日,这上等的无香香囊便能制成。”
“很好玩?”舒云澜咬牙,瞥他。
幸好她听过“少女香”的制法,不然真被这家伙骗到了。上一世,“少女香”背后是一连串凶案,算算时间,这个案子正是在查,只是想不到查的人换成了这家伙。
闻君衍见她把香囊收好,嘴角微弯,戏谑,
“没有你强行借人家的命好玩。闻氏九族?你是不是至少也要跟我商量下?”
舒云澜睨了他一眼,“你姓闻吗?我怎么不知道。”
闻君衍眼眸眯起,却没有回避,“不然你觉得我该姓什么?”
答案只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