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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往事悲(1 / 1)


车内的气氛有些凝重,江明海夫妻俩从看到楚煜和江思璇一起出现在车站的那一刻,便神色一凛,除了必要的应答外,再未多言一句。

这样的情况两人早有预料,但真要面对,还是令江思璇有些无措,她只能硬着头皮问道“爸妈,你俩现在是要去你们订的宾馆吗?”

“不急,还是先听听楚总有什么安排吧。”江明海淡然道。

最初的震惊褪去,对这个跟自家女儿颇有渊源,近年来又声名愈盛的年轻人,江明海的心中就只剩淡漠。

“叔叔阿姨坐了一天车也累了,不如先在樊园歇一歇,我再为二位接风洗尘。”

“想不到楚总还真是热情好客。”贺之惠语意寒凉,偏头看向窗外,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楚煜微微一笑,并不回应。江思璇默默握住了楚煜的手,楚煜示意她不必担心。

以目前这般暗流涌动的局面,楚煜就把她的父母接到樊园,江思璇心中忧虑。但又不好当着父母的面跟楚煜说悄悄话,只好忍住不提。

到了樊园的门外,贺之惠并不急着走进这座开阔而壮观的庄园,而是拉着江思璇走到远处,低语道——

“你哥说你回国了,你爸又说你在国内找了工作,我还当你又重新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谁承想你居然又跟楚煜混在一起。你跟他到底怎么回事,你跟他同居了是不是,你吃了那么大的亏,糟了那么大的罪你都忘了,你就非得好了伤疤忘了疼,非要做他的地下情人?”

“当年的事又不不是楚煜的错,我受的伤干嘛要算在他头上,而且,我是跟他重新在一起了,不是他的什么秘密情人!”

“就算不是他的错,可你要不是跟楚煜在一起,你会被他连累吗,会有那样的无妄之灾吗?听妈一句劝,楚煜这样的人,咱们惹不起但能躲得起。你跟他继续在一起,你能保证不会有下一次吗,以他如今的影响力,你知道还有多少人仇视他、想要报复他,你难保不会又做了他的替死鬼!”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但我自己的事我心中有数,你们放心,我知道你们不能再失去一个女儿了。”

此言一出,贺之惠立刻闭口不言。

四年前被揭开的真相,让两个孩子与他们渐行渐远。哪怕这四年他们一家人一起过了两次年,但贺之惠与江明海都明白,这个家,再也没有真正阖家团圆的一日了。

与此同时,江明海与楚煜之间的谈话也并不愉快。与按耐不住的贺之惠不同,明海面对楚煜,自有一种如老僧入定般的从容。

他望着走的愈来愈远的妻女,不紧不慢的开口“楚总还真是年轻有为啊,这样豪华的庄园别墅,多少人穷极一生都无法拥有。”

“江叔叔还是叫我楚煜吧。”楚煜也并不急着让两人进樊园,反而随江明海站在门前,等江思璇母女回来。

“当年我默认了你们的事,但后来发生的一切,这四年璇璇经受的所有痛苦,你以为到了今天,我还会同意你们在一起吗?”

“江叔叔,您的意见固然重要,但我跟璇璇是否在一起,首先还是看我们自己的意愿。我知道我现在跟您保证再也不会发生四年前的那种事您也不会相信,但我希望您跟阿姨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不要这么快就下定论。”

“你凭什么觉得我们会给你这个机会?”

楚煜笑了,“凭您跟阿姨现在还愿意站在樊园的门前。”

江明海闻言一怔,时隔四年,他再一次认真打量起这个出类拔萃的年轻人。江明海意识到,楚煜不仅有过人的胆识与魄力,他还具备敏锐的洞察力,他这样的人,能把自己擅长的领域,做到极致。

贺之惠与江思璇只谈了十几分钟就回来了,贺之惠回来后沉默了许多,拉着行李箱就进了樊园。

江思璇不愿在父母面前跟楚煜太过亲密,就走在了一行人的最后。她平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三位与她纠缠此生的人。

父母是生来便与她绑定在一起,永远逃不开的桎梏;楚煜是她所选的,又或是命中注定要与她共沉沦的人,似乎此刻再加上江岩,眼前的乱局才更完整。

最终江明海与贺之惠只是在樊园用了一顿晚餐,随后他们便提出要回到之前订好的宾馆,楚煜直言可以安排他们住在从前的江宅里,被江明海断然拒绝。

临走前,江明海意味深长地对江思璇说“无论怎样,我跟你妈还是为你好的,我们的意见你也认真考虑一下。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你知道分寸。”

江明海的言下之意,江思璇心知肚明。本来她还担心江明海会强硬的让她搬出樊园,谁知他竟只是提醒自己注意情侣之间的安全措施,便默许她继续住下。

她多怕江明海与贺之惠知道自己跟楚煜复合后会直接跟她吵起来,进而口不择言的牵扯出四年前的过往来,把已经结痂的伤口再撕开。江思璇甚至在知道他们要来明宸时,提出先瞒过这一次再说,是楚煜坚持直接跟他们摊牌,两人才一起去车站接他们的。为了迎接父母的到来,江思璇还临时请了一天的假。

好在那样歇斯底里的争吵只有一次,在楚煜面前,他们还是那副疏离的模样。

送别父母回到樊园,江思璇心不在焉地来回踱步,无意间随手拉开了走廊里一个红木柜的抽屉。里面放着她阔别已久的东西——莫比乌斯环的项链、星星手链……还有她当年留下的那封诀别信。

她刚要打开再看一遍那封信,却被闻声赶来的楚煜阻止——

“璇璇,不要再看了,你再看一遍,对我来说是种极大的残忍。”

楚煜当时正要上二楼,就听到听到二楼走廊有一阵响动,他怕这声音是江思璇不慎摔倒而发出的,于是急忙赶过去,正好看到她要打开那封信。

要是她再默读一遍那封信的内容,于他而言无异于受过所有残酷的刑罚。

可往事,怎么会因为不曾打开那封信,就彻底忘却。

四年前,盛源医院。

那封诀别信正放在病房内的小柜子上,二十岁的江思璇轻轻抚过那个信封。

这年头,竟然还有人用这种传统的方式来告别。江思璇不由得苦笑,此刻她要做出的,是她人生中最重要的决定之一。

“一定要这样吗,你一旦做出这个决定,可就无法再回头了。”一旁的江岩忍不住劝道“你也可以跟他说你是要跟我到法国玩一圈,然后等你病情好转再回来,这样就能瞒过楚煜。”

“哥,我已经确诊PTSD了,我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如果这世上的事都有转圜的余地,你也不会决定去法国发展。”

江岩沉默不语,若是能转圜,姚桃又怎会丝毫不愿回头……

到最后,他们兄妹二人的感情竟然都是这般无疾而终。

“我马上就能出院了,到时候爸妈也不用再来送咱们了。”

“璇璇,其实爸妈他们还是……”

“哥,那时候妈说的话,你不是都听到了吗?”

一个月前,贺之惠把江思璇冬日的厚衣服带到医院,方便她替换。江思璇住的是VIP病房,就像一间公寓一样配置齐全,平日也无人打扰。

那一日,贺之惠放下衣服就走了,江思璇伸手去拿一件厚外套时,有一张照片从几件衣服的夹缝中掉落到地上。

那是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上面是贺之惠跟一个大约四五岁的小女孩在缆车上笑着。

那个小女孩跟江思璇长得极为相似,如果这不是景区统一拍摄,在照片的右下角标有日期的话,江思璇都要以为那就是她跟自己的母亲,只不过是自己不记得了而已。

但那张照片的右下角标着的日期是一九九五年五月,离江思璇出生,还有三年。

或许这是母亲跟哪个朋友家的女儿的合照,江思璇当初是这么想的,但可她偏偏看到了照片背面的那一行字——

璇儿,妈妈好想你。

这个称呼江思璇并不陌生,贺之惠曾无数次这样饱含慈爱的唤过她。那时候她并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一时唤自己璇璇、思璇,一时又叫自己璇儿。

那时她只以为璇儿的璇是江思璇的璇,可原来,思璇的璇,才是璇儿的璇。

贺之惠看到病床旁放着的那张照片,便暗道不妙。但她仍不动声色地问江思璇今天的点滴还有多久能打完。

“妈,璇儿是谁?”

“没,没谁……”

“照片都在这儿了,你还要遮掩吗,璇儿的全名叫什么?”

江思璇显得极为平静,但贺之惠觉得这份平静下暗藏着足以山崩地裂的万千情绪。

“让我猜一猜,哥哥叫江岩,是用单字取名的,按时间算,璇儿比哥哥大,是你们的第一个孩子,她叫江璇,对吗?”

“对……你们之前是有个姐姐,她叫江璇。”

“那为什么我们从来都不知道,还是说,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妈妈,你看我也很聪明啊,一下就根据思璇这个名字猜到你们的宝贝女儿叫江璇,为什么你从来都没真正对我满意过?”

“谁说的,妈妈对你很满意啊……”

“或许有完全满意的时候吧,只是那时候你口中唤的是你的璇儿,不是我。”

“不……不是……”

江思璇靠在病床上,面色苍白,但声音仍然笃定“如果不是的话,我为什么叫思璇,我到今天才明白,为什么你生气的时候总说,自己怎么会有我这样的女儿,你甚至还歇斯底里地说过,你没我这样的女儿。”

“是又如何?难道你发现你曾经有个姐姐,你就要翻天吗?”贺之惠有种被拆穿后的羞恼“就算你的名字是有想念璇儿的意思,可这么多年来我跟你爸何曾亏待过你,我们养育你所花的心血比你哥多太多了。你生下来耳朵就有残疾,我们也没有抛弃你!”

“所以……我的一生从名字开始,就注定要活在江璇的阴影之下吗,我在你们眼里,就只是你们宝贝女儿的影子吗?你们发现我有残缺但还是留下我,是因为爱我吗,是因为你们不能再失去一个女儿了吧!不然为何你们已经生下了江岩,却还要再生一胎,不就是为了弥补失去女儿的遗憾吗?”

“那又怎么样!我想再要个女儿有错吗,我的宝贝死了,我想再生个女儿有什么错!”

“没错,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江璇的存在呢?为什么你并不愿意承认我还有个姐姐呢?为什么你要把我当成她的影子呢?”

“你姐姐当年死得那么惨,抢救了那么久都没抢救过来,她让大货车压得腿都变形了……你还在这儿纠结你是不是影子……你真是没良心……”贺之惠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原来如此,原来我醒来后你显得那么慌张,原来是害怕我也在车祸中丧生啊!”

“你住口!”贺之惠甚至要扑上去打江思璇,被刚进门的江明海迅速拦下。

江思璇以为她会哭,但她只是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她身上的伤口只是疼的更猛烈了些而已。

此刻,她无比庆幸楚煜今日去楚氏总部,要晚上才能来看她,不然让他看到这一幕,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爸,妈,是真的吗?我跟璇璇,还有个姐姐?”

江岩站在病房门口,刚才江明海只顾把失去理智的贺之惠拉开,却忘了关门。

好在江思璇住的病房是个套间,病房之外是类似于客厅的房间,这样一家人的崩溃就不会被外人知晓。

“是真的又怎么样,难道我起个纪念璇儿的名字我就十恶不赦了吗,我不告诉你们是因为我伤心啊,这样的悲剧谁想再提起啊!”

贺之惠哭喊着,扭曲的面容下,是一颗永远也无法愈合的慈母心。

“怪不得,怪不得我无论做的多好你们的反应都是淡淡的。无论我取得什么成绩,你们似乎都不那么高兴,我曾以为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原来,那只是因为我根本无法抹平你们失去女儿的痛苦啊。你们生下我时发现生了个男孩也很失望吧,所以才宁愿被罚款也要再生二胎……但你们终于生下女儿弥补了心中的遗憾,又为什么不好好对她呢?”

“你们为什么要让璇璇和小时候的我一样,活在永远无法肯定自己的阴影里!”

这番话震惊的不只是江明海与贺之惠,就连江思璇也没想到,自幼样样优秀、让她觉得自己此生都难以望其项背的江岩,内心深处居然也有同样的伤痛。

“无论我和哥哥是好是坏,江璇也永远没机会印证她是不是一定比我们更好了,你们又为何一定要执着于把后来生下的孩子当作与之相较的影子呢!”

啪——

江思璇话音刚落,一记响亮的耳光就落了下来。

“之惠,你这是干什么!璇璇她才刚出事没多久,你怎么能下得了手呢!”

贺之惠才不理会这些,她吼道“你姐姐永远没机会长大你很高兴是吗,她如果能平安长大哪有你啊,她小时候弹钢琴从来不喊苦喊累,哪像你,要是可以,我宁愿用你换我的璇儿平平安安一辈子!”

比耳光更痛的,是贺之惠盛怒之下的这番话。

江思璇脸上仅剩的一点血色顷刻间褪的干干净净,贺之惠说完这些话,自己也愣住了。

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只要璇璇能挺过这次劫难,只要她能醒来,贺之惠就什么都不求了。她只盼着她的女儿能平平安安的。

可脱口而出的,才是真心话,亦是再也无法收回的话。

直到此时,江思璇才落下泪来,而她却浑然不知。

“是这样吗……那让你们失望了,毕竟上天,从不遂人愿。”

“璇璇……你妈只是说气话……”

“是吗,爸,你终于不沉默了?从小我跟妈吵架的时候,你都是隐身的。直到我俩吵得鲜血淋漓以后,你才出来当个冷静的和事佬。你也很想你的璇儿吧,不然我怎么就叫思璇呢?”

“璇璇,过去的事……”

“既然是过去的事,你们为什么就这样放不下。我难过的,从来就不是这个名字本身,而是你们从来就没把我当成你们的女儿,而是一个思念你们宝贝女儿的载体,一个影子!”

“哦,我忘了,我还不配当她的影子!”

这场争执是怎么结束的,江思璇也不记得了。那时候,她只觉得心里很乱,她似乎在贺之惠说出那一番话的瞬间,就失去了一切。

当天夜里,江思璇狂奔出医院,跑了将近二里地,把路边菜摊的菜弄得一片狼藉,口中不知哭喊着什么,把路人吓得不轻。

医院丢了病人,江家人丢了女儿、丢了妹妹,各方都在焦急的找她。江思璇这一跑,把许多人都折腾了大半宿。

而江思璇本人对这些毫无记忆,她是事后才知晓这一切的。她只觉得自己是听到了车祸时的种种声音,看到了车祸后的一片狼藉。她不知道自己竟然能从医院里跑出去,给别人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经过一个月的观察,江思璇被确诊为急性PTSD,而那一夜的荒唐举动,最终被诊断为PTSD的创伤性再体验的症状。

彻底改写江思璇命运的那一日,楚煜全然不知。那一晚,楚煜被公司的事绊住,晚上也并未如约而至。

他也因此错过了往后的那四年。

江思璇自确诊后,就计划好要不辞而别。在她见楚煜的最后一面,她都忍住没有让他再回头看自己一眼,以至于他们四年前见的最后一面,寻常的像是每一日都会上演的离别。

然而,当时的江思璇,以为那是她跟楚煜的最后一面了。

这一面过后,江思璇就给他留下一封信,决意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严重的PTSD,或许会终身不愈,她怎么能让自己如此不堪的一面显露在楚煜面前。

那封信里,简短的说了她分手的理由——这段感情她维系的太累了,就连她受伤楚煜都做不到寸步不离的守着她,她已经心灰意冷。

写好信后,她就要跟随江岩去法国,江岩已经决定长期在法国工作,而她也需要一个全新的环境治病,现在,她也不知如何再面对父母。

此后,江岩和江思璇去法国,江明海与贺之惠回西城养老,一家人从此像是隔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江思璇留下信,踏上去往法国的行程时未曾想到,楚煜会不顾一切的追到法国。她本想再见他一面,彻底断了他的心思,可就在那一日,江思璇却偏偏病发。

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冲出去吓到他,只能用尽力气顶住门,为了保持为数不多的清醒,江思璇把自己的手腕咬出了鲜血。

江岩出门回绝过楚煜后,看到江思璇流血的伤口,险些落下泪来。

为什么到最后,他们四个人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这个答案,谁都无法回答。

楚煜不愿再看江思璇当年留下的那封信,却还把它跟曾送给过江思璇的礼物一起保留到了今日。

江思璇拿着信,只觉得前尘往事纷至沓来,哪怕此刻她已下定决心不再放开楚煜的手,她也无法再抹去过去的伤痛。

她望向楚煜,将他受伤的神情尽收眼底,柔声问道“你送我的东西都好好的留在这儿,那我送你的东西呢,我好像记得我送过你一个枫叶胸针。”

“你说过让我参加宴会的时候别着它,我每次都别着。”

“是吗,上次晚宴我碰见你,怎么没看见?”

“我当时看见你以后,怕你发现胸针生气,就摘了。”

“你还真是个傻子……”

恐怕只有江思璇,才会说眼光独到的楚煜是傻子,而他若不眼光独到,又如何能等到他们对彼此敞开心扉的一日。

两人就在走廊里半蹲着拥抱在一起,只要他们都不放开彼此,就能抵御往后的任何苦难。

往事之悲纵使无法随风而散,但好在他们还有以后,他们还拥有着,漫长而未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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