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二〇一四年起,八月二十二日就成了江思璇格外牢记的日子,每到这一天,江思璇都会千方百计地令楚煜抒怀,到后来就连楚煜都哭笑不得,直言他并非稚童,父母离婚的日子并非江思璇想象的那般令他悲恸。楚煜怀疑,在江思璇心里,八月二十二日是否要比两人各种的纪念日更令江思璇印象深刻。
但这毕竟是后话,十五岁的江思璇只是在杂草丛生的铁轨旁悄然记下了这个日子,而十九岁的楚煜在说出那句“因为我想在今天见到你。”时,也未曾想到日后会得到眼前这位姑娘的满腔柔情。
那时,她只听到小姑娘轻声说“你今天愿意带我来这里,我很高兴。”
那一刻,楚煜莫名觉得燥热难耐,一定是阳光过于刺眼,照的他心乱不已。
日子如水般流过,江思璇依然为难解的数学题头痛,依然如已经过去的一个多月一样,在楚煜为她排忧解难、梳理难点后,深深为楚煜的学习能力和记忆力折服。
谁说上了大学的人就会渐渐淡忘过去的知识,明明楚煜的水平就算再参加几次高考都依旧成绩优异。
可江思璇总觉得,这日子似乎又跟从前不一样了。
楚煜不再一步一步盯着她写题,就连她解题步骤出了差错,他也只是指出来,不再像从前直接侧过身子,拿过她的笔,在她错误的步骤旁边写下详细的、正确的步骤。
那时,她是能看到他的侧脸的。虽然现在也能,但没有以前离得近。
从前她自行练习时,楚煜总安静的在一旁陪她,但现在只要她自己写习题,他就会走出他们学习的房间,到客厅的沙发坐着。
江思璇思来想去,觉得楚煜在疏远她。
她想不通,明明才交过心不久。或是,他觉得自己知道了他的私事,有点……尴尬?
得出结论的小姑娘决定不再纠结于此,反而善解人意的不去缠着她的楚老师。
“尴尬不已”的楚老师还不知道自己从美玉哥哥变成了楚老师。
他不再紧盯着、陪着江思璇学习,是因为江思璇确实进步显著,时时刻刻地盯着她学习不利于她养成独立思考的习惯。
楚煜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但他骗不了自己的心。
小姑娘一心向学、心思单纯,对他更是甚为亲近。她还小,她只把他当成可靠的大哥哥。可楚煜知道,他的心,乱了。
或许这只是一种错觉,楚煜试图说服自己。好在暑假将过,他这个楚老师也即将完成使命。然而就在暑期的末尾,他们四人之中,有人发生了件大事——姚桃的父母离婚了。
姚桃当天晚上便给江思璇打电话,哭得泣不成声。江思璇听出姚桃是一个人在外面,顿时担心不已,当下便要出去找她。
这本是两个女生之间的事,但江岩一听江思璇晚上还要独自出门,说什么也要陪着她。此事江岩知道了,楚煜便自然而然知道了。
江岩开车载着江思璇来到姚桃所在的小河边,江思璇心急如焚地跑去安慰她此时备受打击的朋友,江岩停下车,就在几步之外的台阶上,沉默着望着抱在一起的两个女孩儿。
“璇璇,我知道他们该离婚,我爸喝了酒就打我妈,我妈就该离开他,我知道的……”
江思璇不知道该怎么劝她,只好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
“我就是心疼我妈,我妈今天还在跟我说,她对不起我,没能等到我上了大学再离!她受了这么多委屈,还在跟我说对不起,她还一直觉得对不起我,我真的……好没用,我护不住她……”
“我跟着我妈,我妈还得供我上大学,她一个人操持着那个服装小店,她那么辛苦,她……”
“好了好了……”江思璇抱着姚桃,听着她语无伦次的哭诉,也湿了眼眶,“你妈妈一心为你着想,她希望你快乐,你过得好,你妈妈才能放心,对不对?”
“你们即将开始新生活了,要高兴对不对……”
不知不觉,天空下起了小雨。江思璇正想着如何劝姚桃到车上避一避,她本就伤心,淋了雨感冒了就更不好了。
下一刻,一把黑色的大伞就笼罩在二人头顶。
“哥,你怎么这么及时!”
姚桃闻言瑟缩了一瞬,挣开江思璇的怀抱,“我没事了,你们快回去吧。”
“没事的,桃子,我哥不是外人,我就陪你在这儿散散心,听听河水的声音。”
“不……不用了……”
“那这样,咱们到车里坐一会儿,好不好?”
姚桃不再坚持,缓缓站起身,她已在这儿蹲了许久,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江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小心。”
明明这一晚上,江岩只说了这一句,可江思璇却觉得姚桃被扶起的那一瞬,二人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似乎……有些意味不明的情绪在他们的眼神中流转,却快得让人捕捉不及。
江思璇不知道,江岩一直在离她们几步之遥的地方注视着这一场声泪俱下的哭诉,江思璇更不知道,此刻,楚煜离她也只有几步之遥。
都说江岩知道的事楚煜自然也知道,但楚煜知晓今晚的事比江岩要快。
江思璇接到姚桃电话的时候,她正在自家院子里荡秋千,于是事情的始末就被恰好夜跑到江家门口的楚煜听了个明明白白。江思璇急着外出陪朋友,楚煜不放心她晚上独自外出,以最快的速度,回家开他父亲的车,赶到江家门口,正巧看着江思璇和江岩开车出去。
江思璇挽着姚桃上车的时候,楚煜在不远处看的清清楚楚。那时他跟着江岩的车一路到此,却没下车。
几步之遥而已,他却没立场、没身份到江思璇身边去。
他担心江思璇夜晚独自外出危险,他担心江思璇会陪着姚桃一起痛哭,他担心她会淋雨。
可这些事,自有她的哥哥替她周全。
她有哥哥,不需要他这个所谓的可靠的大哥哥替她担心。
他今晚,甚至怕被江岩认出,都不敢开自己的车,而是开着自己父亲的车,就在离她几步之遥的地方,望着她。
他算什么,今晚的事,又算什么呢?
他何时做过这么无用的事?
雨敲打着车窗,也敲打着楚煜此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