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因着这一句话,从云苓的发丝逡巡到沈隽那张吊儿郎当的俊脸。
他倒是把玩着环佩,态度无辜得很,朝着长公主一摊手。
“本来就在京都闹事跟宁安郡主闹了不快,如今这副样子,怎么瞧着都像是长公主来帮郡主出气呢!”
长公主看着云苓楚楚动人一张脸,脸上还擦着红痕,弱不禁风地宛如一支莲。
“确实是本宫没有考虑周到。”
她转眼打量着沈隽,笑了一声,“你倒是上心,往前私下就提了两回江夫人,现下这头发的是,本宫与清妤两个女子都没注意到。”
“亏得你心细如发。”
这话说得却有些分量,已然不比之前来回打趣的氛围,一个回复不好,沈隽碍不着什么事,对于云苓却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云苓的指甲无意识地扣紧了掌心,一股没来由的燥意堵在她的心头无处消散。
“这是自然!”
沈隽大剌剌地回道,甚而还探着头凑过去又瞄了一眼云苓的神情,惊得她退后了一步,似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
这宛如兔子的反应,反而取悦了沈隽,直起身笑得恣意。
“往日我在勾栏烟花之地,最爱看那些女子梳头,分明都是长发,男子只会束个无趣的马尾,偏偏女子就能想出千种万种的花样,打扮得花团锦簇,多姿多彩的。”
他抬手似是无意地划过云苓飘散的发丝,侧头思忖了一瞬。
“江夫人这发髻我倒还是头一回见,盛京里头流行的盘发多爱堆珠砌宝,似这种一根一根编出来的发辫倒是少见。”
云苓抬眼撞上沈隽看向他的视线,在对视的一瞬,她心里已然明白了沈隽的意思。
长公主顺着沈隽的话,也仔细看了看云苓的头发,面上也带上了好奇,“沈隽不说,本宫还未发现,你这头梳得确实好,落了半边还是能瞧出精致,可是什么时新样式?”
云苓转过身,恭恭敬敬地朝着长公主行了一礼,恭敬地回复道。
“回禀长公主,这发髻原是江南那边流行的梳发,我丫鬟月牙是江南跟过来的陪嫁,梳头手艺最好。”
“原是因着方才跟丫鬟嬉闹的时候,散了发髻,只是这发髻太过繁复,用的梳子又未随身带着,方才散着发髻见人,无礼之处,还请海涵。”
一旁的沈清妤看了半晌,突然笑着上前扶着云苓,歪着头道:“正好我知道行宫有一个有梳妆打扮的去处,总散着头发也不像样,不如我带你先去把头梳好?”
云苓一愣,下意识想要拒绝,沈清妤已经自顾自地问了起来,“要什么梳子?”
她只得咬了咬唇,低声道:“穿针梳。”
“正好那屋子里有,可不是巧了?”
她转身朝着长公主打招呼,“长公主这事不巧,可能我要耽误一会方才能陪你逛园子,正好小弟有空,不如叫他陪陪你们逛逛?”
长公主倒也爽快,点了点头道:“那劳累你多跑一趟了,原是宁安惹出来的麻烦事,又连累你跟着忙活……”
沈清妤忙道:“这话说得可就生分了,且不说小弟跟平南将军的忘年交,光说我向来也是宁安犹如看我亲姊妹一般,怎么说得上劳累?”
客套了几句,长公主倒也不客气,带着宁安,率先离开了湖心亭。
宁安的眼神停驻在沈隽身上一处良久,再抬头眼底有些黯然,到底还是转身跟上了长公主的步伐,只离开的背影竟有些说不出的失魂落魄。
沈隽也跟了上去,路过云苓的时候顿了顿,在沈清妤瞪上来之前,抢先一步压低声音道:“好堂姐,欠你一个大人情!”
说完,不等旁人反应过来,又跟上了宁安的步子,好似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一般。
等到长公主一行走远,沈清妤才收回目光,含笑看着云苓,“云姑娘,跟我走吧。”
云苓连忙跟上沈清妤的步子,小声在她背后道谢。
“多谢沈小姐几番解围,日后若有用得到云苓的,必定尽力相报。”
沈清妤却笑了一声,“不用谢我,我都是看在小弟的面子上。”
云苓一滞,手心不受控制地慢慢攥成拳,无意识张了张嘴。
“……他说你救了他一命,这些日子在外头,多亏了你照拂,你是小弟的恩人,自然也是我们整个沈家的恩人。”
攥紧的拳头又慢慢松开,云苓松了一口气。
“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恩情,是小侯爷仁义。”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打着机锋,拉长的身影离湖心亭越来越远。
直到一阵风卷起湖边的花木,翻飞的花瓣落在宁安的额头,她却眼睛发怔地一直盯着湖面出神。
“今日奇了,往前就属你最会叽叽喳喳,怎么现下这么安静?”
长公主奇怪地看着宁安,又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会湖面,皱眉道:“这湖里有什么精怪么,摄了你的魂魄去,要你一直这么盯着?”
沈隽在后头听得好笑,随口接了一句,“许是有什么龙王龟仙也未可知。”
宁安却突然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沈隽,那眼神难得透着一股往日宁安眼中从未出现的凝重,甚而带着些看穿一切的透彻,头一回让沈隽生出避让的念头。
“沈哥哥,我……我们好几日不见,我有些话想单独与你说说。”
沈隽下意识抬头看向长公主,瞧见她似乎有些疑惑地看了宁安一眼,又像是想通了什么的了然,最后还是无奈含笑地点了点头。
“去吧,左右这里都是自己人,不会传出什么闲话。”
得了这句首肯,宁安蒙头就往另一头的花园走去,沈隽顿了顿,到底还是跟上了她的步伐。
眼见着越走越深,长公主那边都快看不见,宁安还没有停止的架势,沈隽到底忍不住出声喊停。
“此处无人,郡主到底有何想与我说的?”
宁安脚步一顿,背影踌躇了良久,再转头时,眼眶已经红了一片。
她看着一脸茫然,还在无意识把玩着环佩的沈隽,控制不住地质问。
“那个玉佩,是那位江夫人送你的是吗?”
绕着岁金丝的长指一顿,沈隽下意识一手握住凤于烟,想要避开宁安的视线。
“就是那块,我认得!那天在古董斋,我一心想买下来送你做生辰礼物,却被她抢了过去,可是……”
她抬眼看着沈隽,眼底带上了湿意。
“你分明那时候说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