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苓在长公主方才刻意遣散官眷的时候,就已经猜测了大半,只是她心底存着疑惑,她与长公主从无来往不说,还当着她的面数落了她女儿。
不给她找不痛快就罢了,如何还能想着法子维护她的体面?
长公主似是看出了云苓的疑惑,淡笑了一声,朝着她招了招手,“你过来些,此处人来人往,说不了几句话我就要走。”
云苓不敢怠慢,连忙往前走了两步,态度愈发恭顺。
倒是看的长公主笑了一声,“如今这也无甚外人,你倒是做出这副乖顺的模样,方才朝着我疾言厉色,半点不肯让步的是谁?”
云苓垂着眼眸,轻声道:“长公主可是有何吩咐?”
长公主倒也不介意她不回话,反笑了一声道,“其实本宫听沈隽提起过你。”
云苓猛地一怔,下意识想要抬头,又拼命克制住动作,只垂着脑袋,装作没有听清。
“方才人多,贸贸然提起,反而给你添了麻烦。”
长公主看了云苓一会,眼底难得带上了一些赞赏,“沈隽那小子,往日最是傲慢不可方物,本宫还是头一回听他用夸赞的语气提起一个女子。”
“又说江淮之屠狗之辈,亏了你一个弱女子撑起侯府,又说你心思缜密,识大体,被轻烟冲撞了,也知晓维护公主府颜面。”
云苓头越垂越低,手心沁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对了,晚秋也是你关照轻烟教训的?”
云苓喉咙生涩,却还是努力自然道:“回长公主,是臣妇僭越,只觉那位晚秋姑娘行止太过,出门在外,顶着公主府的名头,还是多加收敛的好。”
长公主点了点头,赞许道:“你说的很好。”
“也多亏你提醒,本宫多留意了那晚秋几次,确乎心术不正,借着公主府的名头,在外头行贿,发现的及时,好歹没酿出什么大祸。”
云苓微微颔首,“是长公主慧眼,臣妇只是误打误撞罢了。”
倒是一旁的宁安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迟钝了一会,才转头瞪着眼睛质问长公主,“沈哥哥什么时候同你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是他来家里了,怎么也不叫我?”
“晚秋又是什么事?不是说她爹爹身子不好,叫她提前回家伺候了吗,怎么又成了……”
她眼睛越瞪越大,后头干脆气鼓鼓地双手环臂抱坐在一侧,鼓着腮帮子生气。
“作什么都瞒着我,连我的丫头都遣散走了,也不说一声,这便罢了,分明知晓我心悦沈哥哥,你们背地里见面,如何不带上我?”
长公主却不吃她那一套,斜了她一眼,“你大呼小叫做什么,还嫌方才不够丢人是不是?”
宁安原本背着身,一副随时起身要走的模样,这会听了,又只能别扭地转过头,一边耳朵乖乖听训,一边眼睛还瞄着外头。
“就是知道你心悦人家,才不带上你!”
长公主瞪着宁安,似是有些恨铁不成钢,“说了多少回了,沈隽对你无意,绝无可能娶你为妻,往日对你的那点照料,一多半都是记挂你爹跟他的多年携手征战的情谊。”
“你回回对上人家那副样子,不知分寸,得寸进尺,再多来几回,你爹以后还怎么在人家那里抬得起头?”
云苓微微松了松攥紧的手指,那点冷汗贴着她的裙摆渗透了一个角落。
宁安还有些不服气,“只是现在不喜欢我罢了,谁知道以后喜不喜欢,娘亲你这话说的也太绝对了!”
“再者,我喜欢我的,爹爹相交爹爹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怎么又怪我头上了?”
长公主被她连着顶撞,也有些动气,到底顾及着还有外人在场,不好把私房话一股脑都训斥出来,只伸手戳了戳宁安的脑袋,警告一般道。
“等回去再教训你!”
说完也不顾宁安嚷嚷,转头看向站在下首的云苓。
她依旧低眉恭顺,长发微微披散,分明是弱柳扶风的长相,平白添了点濯清涟而不妖的不驯。
“先前,我是有些迁怒你。”
她摒弃了“本宫”的自称,云苓心知,约莫是要对自己说几句肺腑之言了。
“你丈夫逃兵被释,我很不喜。”
长公主说得极为直白,甚至提到“逃兵”二字时,都觉得脏了自己的嘴。
“且不说我夫君平南将军为国征战,如今还在床上养伤,就说这边疆战事哪个不是雨里来,血里去的?”
“偏生他这么一个孬种,也亏得是勋爵门第出身,做了这等背德弃义的腌臜事!竟还能全身而退,我是为这战场拼杀的儿郎不值得!”
说着,她垂眸定在云苓身上,慢声道:“听你方才口吻,也算得上一个有骨气的,竟甘愿继续跟这种人同一屋檐下!”
长公主顿了顿,没有把话说尽,云苓却也明晓了里头的意思。
“你是把自己撇的干净,可你敢说,江淮之出狱为官,苏锦时受尽圣上器重一事,你们永安侯府没有获利,你作为江家三夫人没有半点好处?”
“甚而连这所谓南望山庆功宴,我听闻,江淮之也跟着来参加了吧?”
她冷笑一声,“一个逃兵,来参加剿灭山贼的庆功宴,他倒也不嫌丢人!”
云苓默不吭声地听着长公主的训斥,再清楚不过里头的意思。
她一日不跟江淮之和离,落在长公主这一派刚正不阿的武将眼里头,那都是蛇鼠一窝的同伙,不管云苓如何辩解,怎样努力,都是徒劳。
贴上了“江淮之夫人”的名号,注定是要为人所不齿的。
心里瞬间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云苓突然在想,那沈隽呢?
沈隽也是这么想她的吗?
若是这般想她,又何必要一次又一次对她出手相救?
她思绪飘远了一瞬,又被狠狠揪了回来。
云苓抬眼看向长公主,勉强换了一副恭敬平和的神情,想要圆滑地避开这突如其来的审讯。
“长公主,云苓不过一介妇人,这些年江淮之种种,臣妇都不曾……”
“长公主,宁安,你们来了怎么也不派人跟我和小弟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