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了个巴子,你这个贱人,你他娘敢耍老子!”
孟怀德蒲扇一般的大掌敲得桌子震天响,抬脚就要蹬上面前的餐桌,一副要跟云苓拼个你死我活的德行。
一旁的孟建成也恨得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在一旁拱火。
“爹,咱们今天可千万不能放过这个贱人!不狠狠给她点颜色看看,后头还指不定怎么拿捏羞辱咱们家!”
眼见着面前的场面就要一发不可收拾,江老夫人这会躲在暗处也瞧出孟怀德动了真章,倒是不敢再跟之前那样在其中斡旋。
打狗尚且还要看主人,更何况孟怀德与平南将军还有一个救命之恩搁在中间,愈发不是寻常能够随意对待。
云苓离得不远,自然能瞧得清楚江老夫人脸上的神情,及至她后退一步,隐隐有躲在春旭身后的趋势。
心底不由冷笑。
她又如何不清楚老夫人这等左右逢源之人,在这种两难的境地下,绝对会选择明哲保身!
孟怀德有权,她有钱,都是老夫人不想彻底开罪的,既要又要,横竖她年纪在这里,等到两方弄得两败俱伤,她再装装头晕,身体不适,就能恰到好处的置身事外……
果不其然,下一刻江老夫人就抬手扶上额角,俨然就要装晕,躲开两人的战场。
云苓面对着孟怀德父子快冲到自己面前的掌风,兀自巍然不动,反倒一个转身,正正对上了江老夫人,突然高声道。
“祖母,孙媳妇思来想去,到底是在咱们江家,你我又是至亲,真要对账起来,难免叫孟家老爷以为我们串通一气损害他们的利益!”
她眼见着江老夫人仍旧闭目手扶着额头,但是动作却再也进行不下去。
“所以孙媳妇来之前特地吩咐了一声,若是我在前厅多时不回,就去商会和府衙都知会一声,请几位极公正的,有威望,有权势的长辈,来给咱们做做主!”
孟怀德人都犹如冲出栅栏的野猪,这会硬生生止住脚步,吊起了三角眼,声音都因为惊疑不定而诡异难听了起来。
“你说什么?请什么人?谁准你请了?”
云苓看着孟家父子脸上凶恶的表情都来不及褪下来,手还高高举着,一副随时要暴起索命的架势,这会硬生生停滞在半空。
滑稽得犹如戏台上蛮横无脑的丑角。
“准不准如今不重要,重要的是,半个时辰的功夫,他们就要到了。”
云苓站在桌边,斜睨着江老夫人慢慢放下了额边的手,眼底思量着情形,时不时在孟怀德和云苓中间流转。
“倒是想不到三弟妹这般好手段!”
江淮烨冷笑一声,“只不过叫来前厅叙话的功夫,竟能做这么多安排。”
云苓露齿一笑,温文尔雅地朝着江淮烨行礼:“叫烨哥哥见笑了,不是说了吗,常在河边走,总要学着未雨绸缪。”
江淮烨被她噎得喉咙一紧,一双眼睛分外阴鸷起来。
一旁的孟怀德越听越气,犹如喉头梗着一口老痰,不想吞下去,又不敢吐出来,只能继续粗声粗气地朝着云苓叫骂。
“少他妈在这吓唬人!那京兆尹又是什么玩意儿,赶在我老孟头面前耍狠,老子在外面杀敌打仗的时候,狗东西还穿着兜裆裤呢!”
他嘴上说得凶狠,方才那一副要跟云苓拼命的架势却到底慢慢收了下来,莫名瞧出一股虚张声势的意味。
“叩叩叩——”
江淮烨抬手用中指指骨敲了两下桌面。
方才还吵嚷喧闹的前厅,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一瞬间全部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不由被他吸引了全部眼神,甚而连江老夫人都捂着胸口盯着江淮烨,眼里多了几分信赖。
“别绕关子了,你要怎么才肯放过孟家?”
听到江淮烨这一句话,从进门开始,云苓心里一直提着的一块大石头,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她赌赢了。
云苓清楚明白,整个孟家有脑子的也就江淮烨一个,只有堵住了他的死穴,用不着她费多少功夫,江淮烨自会铲除所有不利于自己的因素。
“首先,一万四千两,一分不少,全部要还。”
孟家父子陡然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你休想……”
江淮烨一挑眉,双手环臂看着云苓,俨然一副,等你解释的架势。
“烨哥确实聪明,难为一个文人还要为难自己去看那一团乱麻的账本。”
云苓抿唇一笑,“只是你在官场浸淫久了,却不知道商场的规矩,你那位好三叔,自作聪明,为了套钱全都是走的公账,寻常花销买卖全都是划得账上钱。”
“这就势必造成一个问题,等到做账的时候,许多莫名的开支,就成了以布庄名义的凭借。”
“烨哥说,我朝不许私自发放高利贷,这确然没错,但有一点,商铺买卖的租借,举凡是在这圈子流转的,默认都是利子钱。”
江淮烨眉头猛地一皱,瞬间明了云苓的意思。
他沉吟一瞬,突然挑眉,“胡言乱语!”
“即便是利子钱,哪有这样同时几番的,区区几千两,才几日瞬间翻到一万四千两!”
江淮烨眼神发冷,“再说那布庄借钱,是多家商铺,钱庄,借钱周转,怎么这么巧,齐齐涨利息不说,连涨幅都那般统一?”
云苓莞尔一笑,淡淡道:“确实没有这么巧,只不过……”
“不巧的是,借钱的商铺都是我名下的。”
江淮烨脸色一黑,声音一冷,“你竟然……”
“烨哥别急着生气啊!”
云苓笑着往江淮烨方向走了两步,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让场上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若我是你,现在根本没心思收拾母家那点烂摊子!”
“我只会担心,先有一个受贿入狱的爹,如今摊上一个跟山贼卷在一起的母家,后头还背着巨额债务,这么一环扣一环的,那唾手可得的五品京官之位,到底还稳不稳?”
眼见着江淮烨的脸色一寸寸冷下去,云苓声音愈发笑意盈盈。
“所幸爹没了,至少还能躲在侯爵世家荫庇下苟延残喘,那母家呢?”
“山贼,巨债,说不得还有点什么人命债,也不知道当年那点恩情值不值得平南将军去圣上面前求一个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