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姚姝还是赵子妗时,有个她很喜欢却未定亲的郎君,名唤楚天浔,是昌义侯府的小世子。
年少时在马场上,楚天浔鲜衣怒马,骑马如龙飞虎跃,但凡跟他比赛的公子哥,没有一个能赢得过他的。
那时因为他,赵子妗也成了京城西郊马场的常客,经常会约上两三个世家小姐打着学骑马的幌子一同去马场。
她喜欢楚天浔张扬肆意的少年气,骑马时仿佛同太阳赛跑一般,所在之处,必有阳光。
即便有时候去到马场时不见楚天浔,她也会跟这些马场的马儿静静待上好一会儿,她感觉它们很温暖,因为他同它们“并肩作战”过很多很多次。
皇天不负有情人,爹爹权势越来越大,也慢慢开始与昌义侯府有了交集。
有一次昌义侯生辰,便给赵国师府发了请帖。
那一次,赵子妗与妹妹赵姬娢都被带去参加了生辰宴。
埋藏在心底的私恋终于有了回应,经长辈的介绍,那日他们都互相知道了对方的名字,然而刚开始时他对她也只是匆匆一瞥,彼此坐在正厅里一起简单问候,并无过多的交集。
这怎么可以就这样结束?
赵子妗素来性子就有几分野性,对自己的猎物有一定的征服欲,她喜欢这个男人,必定会为自己争取。
之前在马场上因为二人不相识,也碍于礼法,他对她来说毕竟是外男,她怕她冒然上去搭话会被他认为轻浮。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二人也经由长辈引荐打了个照面了,相当于有了‘敲门砖’,这样她就敢行动了。
午饭过后,赵子妗见着楚天浔离席,便偷偷跟了上去。
昌义侯府里有一处地方花团锦簇,渐花乱入迷人眼,沈姚姝一时没忍住叫住了眼前不远处一身玄衣,身材魁梧的少年郎。
“天浔小世子,等等我。”赵子妗声音高扬,张扬明烈,仿佛对方早与她相熟很久一般。
楚天浔缓缓转身,他望着如烈阳般向他走来的女子,眉头微皱,声音有点迟缓:“子...妗姑娘?”
“没错,是我,我在马场上见过你,你骑马的功夫十分了得,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可以教教我?”性子直的沈姚姝直接开门见山。
仿佛被她直直的一问吓到,楚天浔反起了点生怯,轻轻道:“这...教男子尚还可,女子柔弱,天浔还没有教过女子骑马的经验,怕伤了赵小姐。”
被拒绝的赵子妗脸上挂着的笑容立马少了几分,不过她比一般闺阁小姐脸皮稍稍厚些,并不是失落自己被拒绝,而是直觉那肯定是自己的方法没用对。
她记得父亲同她说过,京中男子都是喜欢温柔端庄的女孩子,她这样跟个男人一样大大咧咧,性子又直来直去的,怕是会把京中的男子都吓跑。
所以她只认为是她方说话说得太直了,把他吓到了。
想到这,她立马敛了敛性子,压低声音,学着那些闺阁女子柔柔道:“其实,小女只是在府中迷路了,见着小世子,想让小世子指指路,一时紧张又不知如何搭话,说错了话,还请小世子见谅。”
楚天浔低头豁然一笑,道:“原来子妗姑娘是迷路了,好说,本世子这就带你回正厅。”
赵子妗浅浅点头,心里却万马奔腾。
她静静观察着走至身前的男子,一身玄衣,步伐利落,身形颀长,心中欢喜得紧,一时出了神直直撞到了转角的门柱上。
“哎呀~呜~”她疼得闷叫了一声。
身后传来声音,楚天浔忙转身上前俯身关心道:“子妗姑娘你怎么了?”
“头撞柱子上了,疼~”
赵国师同昌义侯边谈着朝中趣事边走出门,昌义侯抬眼便瞧见楚天浔俯身在一女子身前竟好似要轻薄。
“大胆逆子!”昌义侯二话不说,熟练地拔出手中的玉扳指直扔,玉扳指直直砸中楚天浔的后脑勺。
“哎呀~”楚天浔疼得哀叫了一声。
昌义侯赶忙跑上前去拉开自己儿子,怒火中烧,指着他教训:“我素日里不是教过你,男女有别,你你你...竟然公然轻薄人家赵千金,逆子!”
楚天浔满脸慌张,匆忙辩解:“爹,我没有!”
轻薄女子这样的丑闻兹事体大,于侯府名声大大不利,昌义侯听楚天浔只一声狡辩更加恼火,扬起巴掌...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却站在逆子身前。
“伯伯,不是小世子的错,是小女刚刚撞到了柱子上,他只是在帮我看伤着没有。”赵子妗身体小小的,声音却坚定有力。
楚天浔落眼凝视眼前人,他还没被一个女子护在身后过呢。
“即便是如此,那也不该,男女有别,府中这么多下人,难道他不会喊人吗?万一坏了姑娘的名声怎么办?”昌义侯依旧觉得事态严重,不可轻饶。
赵子妗闻言,原来是家风严谨,怪不得楚天浔方才都不敢答应教她骑马,既然他怕他爹,那索性她就先搞定他爹。
她唇角一勾,俏皮笑道:“既然伯伯断定世子有错,那小女可否请求世子教小女骑马,就当是给小女道歉了。”
赵国师闻言,方才一直严肃的他没忍住笑了出来,开口道:“妗儿,莫要胡闹,一马归一马。”
他女儿他还不了解,这准是看上人家昌义侯家的小世子了。
楚天浔睫毛一颤,世上竟有这般女子,如此峰回路转要让他教她学马,她果真是如此喜欢骑马?要是这样的话,那也算是趣味相投,教一下她也无妨。
“哎~不算胡闹,既然令千金看得上犬子这拙劣的马技,那便当作是赔礼,本侯准了。”昌义侯说着摸了摸胡须笑道。
方才见着赵国师一脸严肃的样子,可把他吓坏了。昌义侯府这些年来逐渐没落,可得罪不起这样的大佛。
现下这两小儿既然能玩得到一块去,拉拢到当朝权贵,也算是侯府之幸。
就这样持续半年,赵子妗隔三岔五就与楚天浔相约马场骑马。
赵子妗也是个会来事的,知道自己真正目的是什么,深晓得不能光学骑马。
于是从来没下过厨的她也就是在那时开始学会做各式各样的糕点。
每次学马学累了,二人坐在马场休息时,她都会叫下人把她做的点心端上来,与楚天浔一同品尝。
刚开始不太好吃,楚天浔碍于二人不太熟,会皱皱眉说还凑合。
但是,赵子妗哪是个会甘愿凑合的人,于是第二日便发愤图强花了极大心血做了一大堆点心让他品尝。
他触目便是女子明媚而耀眼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自己,让他有点措手不及,只好拼命点头夸赞点心好吃。
赵子妗立马眼睛亮了,趁势道:“天浔哥哥,我不止点心做得好吃,我刺绣还做得特别好,我过几日送你条腰带好不好?”
楚天浔一惊,忙道:“你可知,这女子赠男子腰带可为何意?”
赵子妗立马笑意又少了几分,看来,又是太直接了,方法不对,于是改口道:“我当然知道呀,可你是教我骑马的师父,我只是做为徒儿送个礼而已,天浔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楚天浔毕竟年少,第一次见如此主动的女子,身体顿时躁动不安,惊慌失措但又拿她没办法,只好应了声好。
几日后,赵子妗真的送了条腰带给他。
在收到她腰带的那一刻,腰带躺在他手心的触感直接荡漾上了他的心头。
便是在这一刻,楚天浔承认,他对眼前这女子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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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妗素来性子野,不像个姑娘,她真正像一个姑娘般娇羞的时候,当数那时在马场,她在专门骑的那匹马的马褡子里发现一支风信白玉钗。
女子脸上展现出从未有过的羞赧。
是楚天浔的回礼!他也喜欢她!
他竟然也是喜欢她的。
太好了,总算自己日日夜夜绣的腰带没有白费。
心里谙道,事不宜迟,她这就回去告诉爹爹,让爹爹上门提亲。
......
赵国师满脸黑线,哪里有女子家主动上门提亲的道理?但是自家女儿既有心仪之人,那也这个做父亲的便是绑也要给她把人给绑来。
于是第二日,赵国师就朝昌义侯府下了拜帖,择日拜访。
拜访当日,直接言明了此事,也叫来了楚天浔与赵子妗在旁。
已经确定二人两情相悦,赵子妗又不是腼腆之辈,于是在昌义侯询问时,直言道:“小女属意天浔哥哥。”
她张扬而大胆。
昌义侯大笑:“哈哈~这女子性如烈阳,明媚爽朗,与我儿甚是相像,确为良配。不知天浔,你可愿?”
楚天浔看了眼赵子妗,眸底如湖水激荡,声音里虽有点晦暗不明之色,但却也坚定响亮:“儿子愿意娶子妗妹妹为妻。”
这日,国师府便与昌义侯府,定下了口头婚姻。
昌义侯也在这时计划着,择日上门提亲。
然而,世事难料,就在府中上下准备聘礼准备不久后上门提亲之时,赵国师被歹人暗杀,赵国师府出事了。
前去查案的大理寺判定为仇杀,乃是昔日赵国师行占卜之术误害的忠臣之后所杀,证据确凿,一时间被朝中传为祸国妖师。
尔后不过月余,一直逃亡在外的赵子妗也被传出跳崖身亡。
于是二人的婚姻便就此埋没,再无人敢提起与祸国妖师之前交集的种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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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与他之间,有这么多美好的回忆,不过才过去多久,她便从沈娇娇口中,得知楚天浔与昭阳县主定亲的消息了!
昭阳县主也就是赵姬娢,她的妹妹,赵国师府的叛徒。
可恶,她花了半年多追来的人,三个月不到就被别人泡走了?
这该死的胜负欲,这该死的羞辱感,她不相信,她才刚身亡,他就可以变心变得这么快!
就算变心,那他喜欢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喜欢她们赵家的这个心术不正的叛徒。
脑海里楚天浔说过的话再次浮现——
“很开心,这个世上竟有一个女子同我一样,一样爱骑马。马上的时光,真的可以忘却很多烦恼,我很享受。”
对,马。
他们可不是因马结缘吗?她现在就去西郊马场找他!
她性子直,不喜欢猜来猜去的误会,她现在就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来,希望他在。
叫来雪娟备上马车,她立马朝西郊马场奔赴而去。
昔日西郊马场晨光依旧,物是人非。
许是来得太早,现在马场上还没有多少人。
沈姚姝一如往日赴马场,第一件事就朝着她寄养的桥桥走去。
桥桥是她给她马取的名字,象征着它就像鹊桥一样,搭起她与楚天浔的相见之路,由于情不敢太露,所以只敢取名叫桥桥,隐去了鹊字。
同往常一样,她到了马厩第一件事,看见桥桥,就先摸了摸它的头,对它当亲人一样打招呼。
“桥桥?你昨晚有没有睡好?今早有没有想我呀?”
“不好意思,这位姑娘,这马儿,那公子送你了?”马场的马监一句询问。
沈姚姝诧异道:“什么送?这匹马原来不是赵家小姐的马吗?我与赵家小姐相熟,这马她断然不会送人的。”
听见赵家小姐几个字,马监立马脸色不对,赶紧小声道:“这赵家出事了,小姐切莫再提了,以免牵连。”
沈姚姝不悦,厉色稍显:“我问的是马又不是人,人犯事,还能牵连上马,问都不让问了?”
宋珵一起早便来到了西郊马场,一来到这便看见一女子抚摸着那匹他保下的马,身影神情仿佛与昔日的子妗重合,看到此,他将手中的风信白玉钗握得更紧。
这女子认真与马监吵架的样子,跟她认真起来的样子,竟有几分相像,让他一时迷了眼。
随从定保上前相告宋吊珵:“公子,这是新任丞相沈琅的嫡长女,沈姚姝沈小姐。”
宋珵素来温润,唯独因为赵子妗有过厉色,他恨自己没护住她,她被派定为妖师之后,没想到现下竟有人毫不避讳提起她,非常成功地引起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