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战鼓隆隆作响,天刚放亮,剧烈的战鼓声就在战场上响起,正在睡梦中的官军士兵被全部吵醒,透过清晨的薄雾,他们已经看见了黑压压的人影,放哨的士兵敲响手中的铜锣,当当当的声音传遍整个军营,“流贼!流贼上来了!”传令兵在营中大喊着。汪乔年等人几乎是彻夜未眠,也就是一个时辰前每个人和衣而睡,在桌子边打了一会盹,此刻鸣金声响起,汪乔年一下子跳了起来。“来了!”他大声道。周围几个将领也是应声站起,虎大威活动了一下筋骨道:“他奶奶的,终于来了。”他掀开门帘走了出去,旁边已经有亲兵递上来狼牙棒,虎大威伸手接过,转身对汪乔年拱手道:“大人,末将先去前线了。”刘超也跟他一样提起大刀,两人一前一后去往前线。汪乔年当然不可能回账内,而是立刻拉上曹文诏前往中心阵地,曹文诏指挥骑兵,汪乔年则指挥炮兵坐镇中军。
“圣上的信件到了,叫我们清晨发起攻击,他随后就到,这第一阵还是让我手上的饥兵上去吧,小李将军,你的老营兵可用来督战,不到万不得已,不用你们上。”战场上,数十万大顺军密密麻麻列阵,正如昨日宋献策盘算的那样,宋献策动用了五万正兵和十万饥兵,留下伤兵和少量留守部队在营中,李来亨的五万老营兵作为督战队,而田见秀的火器部队也配合宋献策一起发起攻击,等于第一波兵力大约在十八万人,是防守方的四倍有余。昨夜,宋献策接到了李自成的八百里加急,命令中说的很清楚,李自成中午就能到,早上让宋献策先打第一波,看看官兵的战斗力和火力如何,等他到了,再总攻。宋献策等人不敢怠慢,立即组织人马开始行动,十几万大军密密麻麻排列在一起,宋献策将军队分成两个批次,十万饥兵在前,八万正兵在后,田见秀的炮队就跟在饥兵大阵后方,战斗一开始就进行射击。宋献策并没有从四个方向发起进攻,而是只选定西侧作为主攻方向,他就是要集中兵力,看看能不能撕开一个口子。
宋献策对身边几个营将点点头道:“开始吧。”“进攻!”营将们一起大喊,阵后的黑色令旗在掌旗兵的手中不断挥舞。“杀官兵!”不知道谁带头喊了一声,十万饥兵就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杀向了朱仙镇主阵地。虽然昨天他们死伤惨重,可是随着援军的到来,他们的士气在渐渐恢复,尤其是李来亨和田见秀二人使了个杀手锏,当然这也是李自成的意思,他们将缴获的一部分左良玉军的财物拿出来激励宋献策麾下的饥兵,言明,杀敌一人赏银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堆得跟小山一样,这可把饥兵们看的眼馋死了,反正自己的命运已经够悲惨了,死了也就死了,但如果能拼一拼,干掉几个官兵,是不是立刻就能翻身了?十两银子啊,这可是普通农民一年的收入,甚至碰到年景不好的时候,还弄不到这么多钱呢,如今一天就有机会挣这么多银子,这还只是一个官兵的身价,要是能多干掉几个呢?
俗话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在银子的刺激下,十万饥兵嗷嗷叫着往上冲,就像是决堤的洪水一般,一发不可收拾。“瞄准,开炮!”流贼大阵松动,官兵的炮兵阵地也开火了,一发发炮弹在人群中犁出一条条血胡同,每一条血胡同都意味着有上百流贼丢了性命。可与此同时,田见秀也瞅准机会开火了,大顺军的火炮将炮弹发射出去,从饥兵大阵的头顶飞过,然后狠狠砸在官兵的阵地上,一些猝不及防的明军士兵被炸得四分五裂,连带战壕也被毁伤。饥兵们更是士气大振,以前都是自己用血肉之躯迎接明军的炮弹,现在总算轮到他们也吃苦头了。“啊!啊!”一片惨叫声传来,冲在最前面的数百人一下子凭空消失了,就像是从地面上瞬间失踪了一般,只留下长长的惨叫声,后面的人冲上去才发现,地面上出现了很多大坑,大坑里全是竹子和硬木制作的尖头倒刺,人落下去直接被刺穿,就像是糖葫芦一般串在一起,伤到要害的当场毙命,没有伤到要害的,只能不停惨叫,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脚被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别冲了,陷阱!陷阱!”前面的流贼试图给后面的人发讯号,可是大军冲锋,惯性是惊人的,就算是有人回过味来了,也被后面人推着往前冲,结果是更多的惨叫声传来,无数的饥兵跌落进陷阱之中,数千具尸体硬生生将陷阱给填平了,后面的人踩着前面人的尸体继续往上冲。还没走几步,又是人仰马翻倒了一片,原来,陷阱过后的地面上被明军撒上了铁蒺藜,饥民很多连个草鞋都没有,都是光脚往上冲,自然成了铁蒺藜最好的靶子,一大片人抱着脚栽倒,后面的人搞不清楚情况,就从他们身上直接踩了过去,又是无数的人被同伴活活踩死,等到了近前,他们才发现,官兵主力这才发威呢。
砰砰砰,嗖嗖嗖,弓箭火铳齐发,明军特意等饥兵进了才打响火铳、拉弓放箭,几乎是不需要瞄准,只要将武器对着大致方向发射出去就行了,无数的饥兵胸口炸出血洞倒飞出去,有的人射的如同刺猬一般惨死当场。田见秀咬紧了牙关,一方面督促炮兵们继续开火,另一方面将所有的火铳手召集起来道:“从两侧压上去,跟官兵对射,看你们的了。”火铳手分作两队,从饥兵大阵的左右两翼上阵,直接挺进到射击距离内,然后瞄准正在朝饥兵开火的官兵凶猛射击。砰砰砰,一片铳弹飞过去,大量的官兵胸口迸现血花,倒在了战壕中。刘超和虎大威目眦欲裂,这些好汉子连敌人的面都看不清楚,就被打死在战壕里了。
虎大威急的双眼通红,抄起狼牙棒就要跳出战壕跟敌军拼命,亲兵死死将他拉住,队正喊道:“虎帅!虎帅!敌军火器犀利,必须近战才能抵消优势,现在出去,就是送死啊大帅!”虎大威好歹是被拦住了,但中军的汪乔年脸色却非常难看,双方火器对射,可是交换比很难看,这个交换比只得不是人数上的交换比,而是质量上的,哪怕是自己一炮能打死对面十个人,他们只能打死自己一个,可他们是饥兵啊,饥兵损失的再多对整个战局也是没有意义的,流贼真正的主力还没上来呢。
“把震天雷全部扔出去,准备肉搏!”军官们的喊声此起彼伏,明军将士们掏出震天雷,点燃引线,用力投掷出去,轰轰轰,一片爆响,大量的饥兵消失在火光之中,即将冲上阵地的饥兵被一扫而空,可短暂的宁静过后,震天的喊杀声再次响起,饥兵们继续向前突击。一个明军正要扔出震天雷,忽然一发铳弹击穿了他的胸膛,士兵晃了晃,栽倒在战壕中,手中的震天雷也在战壕里爆炸,将身边几个明军士兵炸翻。几个身手灵活的饥兵瞅住机会跳了进去,他们挥动兵器,将好几个还没从爆炸中反应过来的明军砍翻。阵地战和攻城战的道理是一样的,只要有一个地方被突破,敌军就有可能沿着这个突破口不断扩大战线,最终占领阵地。
“他娘的,跟老子上!”虎大威提起狼牙棒,带着亲兵就杀上去,誓要堵住缺口,虎大威的狼牙棒上下翻飞,将几个饥兵砸翻,身后亲兵一拥而上,大砍大杀,可饥兵也在不断增兵,双方就在小小的战壕中不断鏖战,甚至到了最后就是人挤人,长兵器根本施展不开,明军掏出靴子里的匕首就开始捅刺,惨叫声咒骂声不绝于耳,双方的火炮同时失灵了,继续轰击就意味着会将自己人和敌人一起炸上天。田见秀亲自带队杀了上去,对士兵们下令道:“火铳和弓箭不用了,跟老子上去,灭了他们。”前方士兵杀红了眼,宋献策也适时道:“正兵,全部攻上去。”五万正兵呐喊着,抽出兵器加入了战团,形势陡然间发生了逆转,二十几万人聚集在这个小小的战场上,人挤着人,人挨着人,腰刀卷刃了就用匕首,匕首断了就用拳头,用脚踢,那牙咬,人类又回归了最原始的战斗方式。
此刻,双方士兵比的就是耐力,谁能坚持下去,谁就能获得胜利,但是显然,胜利的天平已经在向大顺军倾斜了,官兵人少,后继乏力,顶不住对方不断添油增兵。中军的曹文诏猛地提枪怒吼道:“蓟镇的儿郎们,前方战事吃紧,都随我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