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良玉一句话将宋献策惊得说不出话来,可宋献策并不傻,迅速平复了一下心情,并且在脑海中判断了一下左良玉这话的真假。他盯着左良玉一言不发,左良玉也装作气定神闲的样子,不过他的心脏正在怦怦狂跳,三百万这个数字当然是他吹牛的,实际上他只拿到了唐王给的九十万两,还有十万两也不知道能不能兑现,但是既然李自成派宋献策来了,大家肯定有谈判的余地,无非两个结果,要不就打,要不就谈,如果谈的话,自己也得想办法从宋献策这里争取好处,想让自己走人,不拿出真金白银怎么行。左良玉端起茶喝了一口,眼神离开了宋献策,宋献策却眯起眼睛观察左良玉,猛然,左良玉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被宋献策在一瞬间捕捉到了,这个老小子,果然有诈。
宋献策不傻,他在心中迅速盘算了一下左良玉这话发生的可能性,要说唐王求着他留下,这应该不是假的,大明朝的王爷,都是肥猪,贪生怕死,就知道搜刮民脂民膏,大明亿万民众头上的大山多了去了,这皇族就是其中排名靠前的一座,天下赋税都用来养他老朱家的肥猪了。从闯军到大顺军,农民军不管怎么做,有一条原则不变,那就是达官贵人在他们手下肯定讨不了好,王爷们更是重中之重,从四川到湖广,他们收拾了多少王爷,这唐王要不是看到大顺军大兵压境,急于保命,恐怕也不会求左良玉留下,只是这三百万两白银,真实性存疑,左良玉此人一贯狡猾,说话不能全信,唐王虽然富有,但是资产也不是亿万的程度,再加上老朱家的龙子龙孙们,继承了一个传统,基本上有一个算一个,都抠抠搜搜的,左良玉是个大军头不假,但是要让唐王心甘情愿卖田卖地凑三百万两银子给他,估计不太可能,钱肯定给了,但是绝对没这么多,左良玉这么说,是在跟自己唱空城计呢,知道自己是来谈判的,把价格报得高一些,好在自己手下多弄些好处。
宋献策也不声张,而是低声道:“呵呵,大帅,做买卖,讲究的就是诚信二字,从圣上派我前来你的军营这件事情来看,诚这个字,咱们大顺是做到了,但是信就需要大帅努努力了。既然大帅的话放下了,唐王给了大帅这么多银子,我大顺军也没办法了,我军人数众多,编制庞大,没有这么多银子,要有,咱们也就不打仗了。既然如此,在下就告辞了。大帅要去西峡口我们拦不住,但是从个人角度来说,我还是很看重大帅的,刀枪无眼,战场上大帅可要多多保重,另外告诉大帅一个消息,目前从龙驹寨出发的二十多万人只是前锋兵力,后续主力由圣上亲自带领,不日将会进入河南。”说罢,宋献策拱拱手,起身就要出去。左良玉脸色大变,看来是自己的报价把对方给吓到了,也是,这帮泥腿子哪里会有唐王有钱,唐王才给了一百万,找他们要那么多,他们哪里给得起。其他的都好说,左良玉最怕的就是两军交锋,真要在西峡口打一仗那还得了,自己凭啥给老朱家去玩命,断送了左家军。就算不打,自己未来又要去哪里?这宋献策是大顺军的重点人物,得罪了他就得罪了大顺,以后不管在哪里,战场上都要刀兵相见,左良玉可不想跟大顺闹得这么僵,这年头,在各大势力中找到平衡点,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宋先生,慢着!”左良玉大吼一声道。宋献策就等着左良玉这句话呢,他慢悠悠转过身,反问道:“怎么,大帅要强留我不成?”左良玉立刻变换了一副神情,满脸堆笑道:“宋先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请坐,请坐,咱们慢慢商议,宋先生话说到位了,咱也不藏着掖着了,实在抱歉,方才不过是试探大顺的态度,我交个底,实际上唐王给的军费是一百万两,实际履行了九十万两。”宋献策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这才像话嘛,这个数字可信,几十万现银唐王应该有的。宋献策道:“区区几十万两,大帅就要搭上大好前途和手中十二万兵马吗?要知道,我大顺前锋军就有二十多万,圣上之主力不下三十万,五六十万大军进入河南,再加上一路招兵买马,在下不是吹牛,百万大军唾手可得,大帅觉得自己的军队能抵抗多久?”这话左良玉信,闯军裹挟人马的能力那是一绝,蚁多咬死象,自己确实招架不住。左良玉立即道:“请宋先生不吝赐教,我应该怎么做?”宋献策眼珠一转道:“好说,既然我来了,咱们就好好谈谈,唐王给你的钱你尽管收着,你也可以带兵西进,但是不是跟咱们作战,而是做做样子,在西峡口接触一下之后,我们放开口子,给你们过去,去洛阳。以后我们大顺和你们左家军保持良好关系,不伤和气。”
左良玉想了想,这倒是个两全其美的方法,自己的军队最多也就是在湖广和河南混混了,往北是北直隶,皇帝容不下自己,往东是刘毅的地盘,往西是李自成的地盘,等于自己被夹在中间了,只能在河南境内混日子,所以不跟李自成发生正面冲突是最佳选择,自己也没打算跟他们打,漏一个口子放自己去洛阳倒是个好选择,李自成也没那么傻,不会选择跟自己硬碰硬的,拼光了对谁都不好。左良玉开口道:“先生说的有道理,只是,这,嘿嘿嘿。”左良玉搓了搓手道。宋献策心中对其极为鄙视,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记讨要好处,不过这家伙就是哈巴狗,不给个骨头恐怕不行,宋献策道:“在下明白大帅的意思,只是咱们财力有限,不像唐王如此富有,这样吧,咱们现在缺装备、缺粮食,但是有一样不缺,就是奇珍异宝古玩字画,这些东西咱们南征北战收集了不少,打仗又不能立马换成现银,左大帅要是在南北直隶有渠道,那就卖了换钱去,我们给你一大批古玩字画之类的,算是报酬,反正不会比唐王给的少了,你看可好?”左良玉喜不自胜,他们打了这么多王府和达官贵人的府邸,这手上奇珍异宝肯定海了去了,李自成卖不出去,自己能卖啊,找人去京师卖,这乱世,肯定有人收了传代。左良玉一拍桌子道:“先生豪气干云,咱们一言为定!”
“刘将军!咱们有救了,你看,左大帅十二万大军层层叠叠,摆的还是进攻阵型,这流贼再厉害,敢跟官兵硬碰硬?都说左大帅是逃跑将军,我看,也不过是因为在湖广没有根基的缘故,到了河南,他起家的地方,左大帅也认真起来了。”西峡口城头,那日左良玉和宋献策把酒言欢,细细商议之后,立刻按照原计划起兵西峡口,大顺军也同时东进,两军在西峡口城外拉开架势,看起来就要大战三百回合。西峡口守将是猛如虎麾下参将刘士杰,游击陈麟,两人手中有兵马三千人,皆是猛如虎带来的边关精锐,战斗力强于一般的卫所兵,为了应对大顺军东进,那日在唐王府开会之后,猛如虎又抽调了两千精兵加强刘士杰的力量,所以目前在西峡口关城内的守军达到了五千人,左良玉带领十二万大军驻扎城外,让城内守军心中大定,虽然大顺军有二十多万,看起来铺天盖地,可是左良玉的人是官兵,战斗力肯定比大顺军的饥兵强得多,如果这么算,官兵实力强于大顺军,就算两军不开打,光是对峙,西峡口应该都没什么危险了。
陈麟指着不远处的左良玉大军对刘士杰比划着,有些兴奋。刘士杰比陈麟大了不少,对左良玉其人更是了解一些,这家伙一路逃跑,明明就是逃跑将军,今天怎么吃错药了,这么干脆就来援救西峡口,而且还摆出一副主动进攻的架势,事出反常必有妖,刘士杰总觉得哪里不对。他扭过头对陈麟道:“陈游击,你将兄弟们全部叫起来,换防的也叫起来,加强城防,同时叫塘马准备好,随时准备从东门走,去南阳报信给猛帅,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陈麟撇了撇嘴,刘士杰打仗一向是谨慎著称,所以猛如虎对他很是器重,但是这一次是不是太过谨慎了,大顺军除非长了翅膀,要不然还能从左良玉的头顶上飞过去不成?刘士杰话音刚落,就听见一旁亲兵大喊一声道:“将军,左家军动了!”刘士杰立刻打起手帘望去,只见左良玉大军列好阵势,竟然真的向大顺军进攻了,十几万大军呐喊着,往大顺军本阵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