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梦庚心满意足的离去了,在他看来,周延儒是肯定不会亏待左家军的,毕竟现在双方已经不是简单的利益关系,而是绑在一条绳子的蚂蚱,双方在同一艘战船上,这一百万算是两家合作的信物,日后在朝堂内,左家军用得着周延儒,可以想象,如果周延儒顺利重返首辅的宝座,那么这一次一定比以前要坐的稳得多,有了自己这一支强军支援,周延儒在朝堂上说话也更有分量,而左家军也能得到实惠,首辅都是自己人,朝廷的各项政策、粮食物资还不得多多向左家军倾斜,这是大家双赢的局面,自己回去跟父帅禀报,想必父帅也会非常高兴吧。管家客气的将左梦庚送出了大门外,左梦庚正要跟管家告辞,忽然一个仆从打扮的人风风火火走上了台阶,跟左梦庚擦身而过,差点撞到了他,左梦庚看见此人的表情有些慌乱,不由得心里咯噔了一下,可是那人毕竟是周延儒的仆从,左梦庚也不好说什么。
管家一把拦住了此人,“喂!你做什么。”那人走到管家身边低头耳语了几句,管家的脸颊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然后挥挥手让这个人赶紧进去。左梦庚见到管家的反常举动,立刻就想开口询问,没想到管家抢先说话了,“将军,小老儿就送你到这里了,老爷那边还有事情,我就先告辞了。”左梦庚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毕竟不管周延儒府上发生什么事情,都跟他左梦庚没什么关系,自己没必要去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想到这里,他压制了内心的好奇心,对管家拱拱手,翻身上马便离去了。管家望着左梦庚的背影,这才脸色一变,刚才那个仆从带回来的消息实在让人震惊,想必老爷此刻正在大发雷霆吧,他赶紧关上了门,小跑着回到了周延儒的内院。
啪的一声,一个上好的茶杯从书房中直接扔了出来,老远管家就听见了周延儒的怒骂,“一个八品的县令真是反了天了,竟然敢煽动百姓闹事,他知道他在跟什么人对抗吗?你马上去通知张溥他们,把这个叫什么章云的县令,找个由头抓起来,立刻下狱,另外叫应天府的人调兵去滁县平叛,这些老百姓跟着章云想造反是吗?”“是是是,小人马上去办。”管家只看见方才火急火燎进去报信的仆从倒退着从老爷的房间出来,一边往外走一边答应着什么。管家立马拦住他道:“你的马跑累了,去,到马房里挑一匹上好的,别耽误了时辰。”那仆从点头称谢,便一溜烟的走了。方才送别左梦庚的时候,管家已经从仆从嘴里大概知道了怎么一回事,此刻老爷发怒,管家立刻机灵的换了一盏茶进入房间。见周延儒正坐在椅子上喘气,便小心说道:“阁老,您消消气,喝茶。”周延儒瞥了他一眼,此人跟着自己也很久了,自己是首辅的时候他便一直跟着自己,就算是下野了他也没走,而是一直留在这里,算是个忠心的管家。
“周安,别装了,你是管家,这些仆从进门能不跟你说什么事情吗?”周延儒瞥了他一眼道。周安原本并不姓周,只是在大明这基本上是一个习惯,你作为家奴被买进了某个达官贵人的府邸,那么就要改换自己的姓氏,跟主人一个姓,周延儒当时是首辅,更是注重此项规矩。所以管家自然也跟着周延儒姓周了,被唤作周安。见老爷已经看透了自己的心事,周安便道:“阁老明察秋毫,是的,那人在进来之前大致说了。”周延儒冷不丁问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看?”周安一愣,自己不过是一个管家,虽然知道周府的许多私密事情,但是毕竟地位在那里,平常也就是跑跑腿打打杂,照顾一下老爷的生活起居,用周安自己的话说就是多带耳朵,少带嘴巴。一般周延儒也不会问他什么决策上的事情,这些事情也犯不着跟一个管家说。今天突然提问,兴许是因为张溥他们都不在身边,周延儒没有个商量的人才发问的,周安知道不回答肯定不行,但是自己见识短浅,不知道说的话合不合老爷的心意,当下小心翼翼道:“老爷,小人目光短浅,着实分析不出来。”周延儒没管他,而是道:“章云这个小小的八品下级县县令,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粮店的老板只要不傻肯定私下里透露了身份,这么说这小小县令是要跟复社作对了?江南的官员不担心复社实力的他算是一个,难道此人还有其他身份,又或是他是刘毅的人?不应该,滁县并不在中军都督府的势力范围内,应当没有什么联系。”
周安小声道:“阁老,兴许只是一个偶然事件,不用想太多。”周延儒哼了一声道:“也许像你说的,这是一个偶然事件,也许有人在背后操控,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件事给我们造成大麻烦了。若是章云搞些小动作也就算了,现在是整个滁县暴动了,滁县虽然不大,也有几万人,几万老百姓看见了堆在仓库里的粮食,这会让他们怎么想,事到如今只能是弃卒保车,不能让事情扩大化,否则功亏一篑,你马上派人通知张溥,让应天府的户部出面,把这个粮店的老板抓捕,然后从重从快处理,枭首示众,以平民愤。至于章云,先不动他,只是把他关在牢狱里,不让他说话就行,等到我们这边的事情完结了,我再处理他。”“是。”管家拱了拱手,便告退了。周延儒揉了揉太阳穴,越到快要动手的时候,所考虑的事情就越多,周延儒的年纪不小了,总是这么操心,身体还不得垮了,下面的人办事不得力,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真是废物。
复社显然在江南地盘上有着超强的影响力,特别是在官场当中,复社的人已经渗透到了各处。周延儒的命令传递到下面之后,便得到了忠实的执行,粮店老板首先是倒了霉,张溥他们知道,没必要为了一个小角色伤筋动骨,所以应天府户部和兵部联动,一方面派出军队去帮助滁县的官兵维持秩序,另一方面户部的官员将粮店的老板秘密抓捕,若是按照朝廷的规矩,秋后问斩的名单必须要送到皇帝的案头,等到皇帝批示之后才能行刑,可是明末吏治混乱,先斩后奏,甚至是斩了不奏的事情多如牛毛,军队还干那杀良冒功的事情呢,更不要说这些有实力的集团,南直隶户部属于复社和东林党的官员直接给他定了罪,然后秘密派人把他宰了,人头就挂在滁县城门口,用来平息老百姓的怒火,而随着军队的介入,城内的秩序也渐渐稳定下来,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这个粮店的仓库被洗劫,粮食被老百姓们分了去,能维持一段时间,所以也就没人闹事了。而风波过后,老百姓却发现章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生面孔县令,县城内只是出告示,说章云有功,被调走升职了,老百姓也无从查证,只能不了了之。
应天府锦衣卫诏狱,阴暗潮湿的监狱修建在地下,终日不见阳光,只有鬼火一般的油灯照明,进入诏狱的人闻到的是混合着臭味血腥味和说不出什么味道的空气,令人作呕。伴随在耳边的是被拷打的犯人的惨叫声,如同十八层地狱一般,气氛瘆人。
“你们究竟是谁,我章云何罪之有,不过是帮助老百姓发现了真相,何罪之有!”在最里层的牢房内,一个人被五花大绑在十字架形状的刑具上,几个大汉拿着皮鞭一下下抽打在此人的身上,此人忍着剧痛咬紧牙关,大声质问着对方的身份。在他的对面,一个穿着文士服的中年人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随即,他摆摆手,示意几个大汉停止鞭打,然后开口道:“你真的不知道我们是谁?”章云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你们是复社的人对不对,那粮店老板就说了有复社的背景,说我得罪复社,死到临头,你们这是报复我来了,对不对,亏你们还自诩为读书人,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中年男人也不发怒,任凭章云骂完,然后走到他身边道:“看来你不笨,不错,我正是张溥。”“你说什么?”章云瞪大了眼睛,张溥的名字他当然知晓,这位所谓的文士领袖竟然,竟然是如此卑鄙之徒。张溥道:“上面交代了,你毕竟是朝廷官员,先留你的狗命,等一切结束了再让你死,不过现在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怎么着也要让你知道跟复社对着干的下场。”说罢他转身道:“行了,你们继续用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