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轮炮击的效果可就好多了,碎石就像是破片一般放大了火炮的威力,那些民夫不可能跟士兵一样一听见命令就做战术动作,很多人直挺挺的傻站着,肩膀上的物资还没来得及卸下就被碎石扫倒了一片。一发炮弹砰的一声砸在一个民夫的身上,就像是碎裂的西瓜一般,人体顷刻间四分五裂,血雾漫天,淋了趴在地上的明军将士一身,数十名民夫滚倒在地上,有的人身上满是血洞,抽搐了两下便死了,有的人抱着断手断腿,翻滚哀嚎,情形惨不忍睹。剩下的民夫已经被这种恐怖的场景给吓傻了,他们发一声喊,有的人抱头鼠窜,有的人因为应激反应直接扶着城墙呕吐起来,还有的人被地上的尸体绊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往前蠕动着。“不要乱!都不要乱!”在城头指挥的一名百户大喊着,让这些民夫不要乱跑,这些民夫乱跑一是容易丧命,更重要的是容易打乱士兵防守的节奏和布置,这不是添乱吗?孙承宗也是着急,孙鈅这小子怎么回事,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把人往上派,这不是白白送死?
城下的戈洛文不断用千里镜观察城头的情况,见到人影绰绰,不断有明军士兵被炮火打死,他高兴地喊道:“小伙子们,就这样,开火,继续开火!”轰轰轰,炮火仿佛是无休无止,上城的一百民夫活下来的不过十几人,很多人虽然一时不死,但是伤口大出血,最后也是血液流干而死,就连趴在地上的士兵也有不少受到牵连,死伤了十几个人。仿佛是一场罗刹军队火炮的狂欢,这种就是一边倒的战局,罗刹军队不断开炮,明军却没有反制的手段,如果是青弋军在此,断然不会是这样的局面,可是现在,普通明军真的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发威。孙承宗倚在城门楼的门边,同样用千里镜观察战况,他惊讶的发现,开炮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建虏打扮,也不像是明军的降兵或者是高丽兵,而是红毛洋人。孙承宗毕竟是兵部尚书,见多识广,况且明朝国内西洋人也不少,军械局的火器当年都是仿制佛郎机人的,所以孙承宗跟欧罗巴人也没少打交道。建虏的军队里竟然出现了西洋人,这给孙承宗带来的惊讶不小,这就意味着皇太极已经痛定思痛,开始改革火器,这跟大明当年发展火器的思路非常相像,可不是个好兆头,清军的战斗力配上西洋人犀利的火器,这大明官军还怎么抵挡?
“阁下!阁下!我们的火炮需要散热了。”一名罗刹炮兵军官小跑着来到戈洛文的战马前面道。戈洛文摆摆手,“好吧,代善大人,相信你也看到了,我们的小伙子表现很好,现在要散热了,轮到我们的火枪兵上场了。”代善对身边的鳌拜点点头道:“进攻吧,这么一阵猛烈的炮火,明军的士气应该也崩了!”代善并不认为孙承宗在高阳县明军的战斗士气就会多么高涨,因为这些士兵只是普通的卫所兵,跟当年京师的禁军还不一样,他们连军饷都发不齐,难道还能因为孙承宗几句话就被激励起来吗?这只能说是代善小看了这股明军的战斗意志,首先有孙承宗这个定海神针在,即便是普通的卫所兵,心态肯定跟群龙无首的士兵不一样,另外孙承宗为了抗击建虏,早就已经散尽家财,他连自己的子孙家丁都全部派出来了,还在乎这些钱吗?城内募集民夫用的钱全都是孙承宗捐献的,否则也不会这么快召集到四千民团,只是这些民众和士兵都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建虏对高阳县是志在必得。
“杀明狗!勇士们,跟我冲!”鳌拜一马当先,两千巴牙喇紧随其后,发起了对高阳县的攻击,后面还有五百罗刹火枪骑兵掩护,他们摘下背后的火枪,将战马紧密排列,端起火枪瞄准城头,只要上面的明军敢露头,迎接他们的就是急风暴雨般的子弹。“来了!准备战斗!火炮发射!”百户一声令下,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点燃了身边的火炮。南城城头上的官兵由一名百户指挥,两百孙氏家丁和宗族由孙承宗的侄儿,也是唯一一个孙家的武将,孙钲担任。孙钲早年跟随孙承宗在辽东军中担任武将,后来因为受伤便提早退役回到了高阳县休养,现在国难当头,孙家人全部出动,孙钲虽然五十多岁了,但是也不逞多让,主动承担起了带领家丁的任务,他们不用火炮,只是用冷兵器杀伤敌人,随时准备跟建虏接战。
轰轰轰,城头火炮打响,虽然都是轻型佛郎机,但是聊胜于无,七八门火炮的炮弹打入了下面密集的骑兵群之中,带起一片血雾,瞬间便有数十名巴牙喇被放倒,有的战马马腿被打断,惨叫着将背上的骑士掀翻在地,鳌拜知道,这种冲锋肯定会带来伤亡,但是几十个人的死伤还是可以忍受的,毕竟骑兵速度快,他们的火炮最多打两轮骑兵就杀到城下了。果然,一轮炮火之后明军开始重新装填,可是这些士兵毕竟很久没有作战了,装填火炮比较生疏,手忙脚乱之下有的人甚至没将发射药装进去就把炮弹给装填了,结果又是一阵忙活将炮弹退出来,重新装填。轰轰轰,又是一轮炮火打出来,但是这一轮比较稀疏,上一次是八门火炮开火,现在只有四门打响,给巴牙喇造成的伤亡比上次还要小,只有十几个人栽落马下。百户吼道:“他娘的,蠢货!给我用子母炮,抬起来用散炮子打!”轰轰轰,仅有的三门子母炮在百户的命令下被抬起来炮口向下发射,因为像青弋军那种制式的散炮子他们并没有装备,所以里面填充的是铁砂和石块,不过即便是这样,因为距离近的缘故,还是给巴牙喇造成了不小的伤亡。许多巴牙喇在城下掩面扑倒,就连战马都摔倒了一大批。鳌拜咬了咬牙,城头的三板斧应该是抡完了,他一声令下道:“下马,上鹰爪钩!”这是巴牙喇特有的攻城方式,孙承宗对这一招实在是太熟悉了,清军一开始攻城能力很弱,特别是制作大型的攻城器械,比如塔楼或者云梯车什么的,所以他们往往使用最简单原始的攻城方法,比如鹰爪钩就是一个好选择。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鹰爪钩前端的金属利爪一下子抓上了垛口,巴牙喇士兵将顺刀衔在口中,顺势而上。
箭如飞蝗,大量的箭支被后面的巴牙喇抛射上城头,压制城头的火力。高阳县城毕竟是个小县城,不仅城墙的高度不高,也没有那么多防御设施,比如大城装备的狼牙拍、喷水口等等都没有,只能使用最原始的滚木礌石往下面砸,但是这样一来,士兵们就不能躲在城墙垛口的后面操作,而是必须探出上半身,将滚木礌石举起砸下去,这不是下面罗刹火枪兵和巴牙喇弓箭兵的活靶子吗?砰砰砰,罗刹士兵看见明军探出了身体,一阵狂喜,瞄准目标就扣动了扳机,五百发枪弹旋风一般打向城头,许多举起滚木礌石的明军士兵胸口飚射出血箭,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栽落城头,重重摔在地面上。只是一轮射击,明军士兵就损失了数十人,百户大急,这么打下去,岂不是两轮射击自己的兵就全完了?孙承宗对孙钲大喊道:“调民夫上来扔滚木礌石,告诉他们不用瞄准,只要将手中的东西抛下去就行,还有灰瓶、猛火油,有什么用什么,一股脑全扔下去!”
“得令!”孙钲大声回应道。他立刻呼叫下面的民夫,调上一百人来支援,这一轮上来的民夫要比前面的好一点了,孙鈅知道犯了错误,所以亲自带队上来,他分出一半人去搬滚木礌石,剩下一半人抬起伤员就往城下撤,城中的妇女在烧开水,给伤员治疗,连小孩子也在帮助大人干活,可谓是全城同仇敌忾,大家都知道,孙阁老说得对,城池要是破了,这些建虏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大家就全完了。与城内忙碌气氛相对应的,是城头的被动战局,两支军队的实力实在是相差太大了,且不说巴牙喇能征善战,便是人数上都有巨大差距。在如此强大火力的掩护下,巴牙喇付出了几十人被滚木礌石砸死的代价,还是靠近了城头。一名巴牙喇刚刚在垛口处探出脑袋,忽然闻到一股恶臭,就像是茅厕的味道,只见几名孙府家丁抬着一口锅对着他就劈头盖脸浇了下去,原来锅里的东西是煮沸的金汁,他捂着脸惨叫着掉了下去,后面一队人也是一同掉下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