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康先这么一动作,一下子就将陈敬的气势给压了下去。只见他出列道:“陛下,方才臣等也看了申大人的奏疏,陈主事提出的意见不能说不对,但是有些欠妥。”李康先顿了顿接着道:“刘毅和新军所做出的贡献确实不小,可是他毕竟太年轻,骤登高位也不利于他的成长,有道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刘毅和新军已经接连证明了他们的实力,可是若是封官太急,不利于保护刘毅自身,难道让他在这个年纪就成为总兵官?那日后该怎么办?”
李康先应当算是相当聪明了,他没有否定新军的功劳,因为他知道,这是事实,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否定这一事实。但是可以从其他方面做文章,来一招曲线救国,比如从年龄这个方面入手,刘毅如此年轻,若是这次凭借灭了张献忠的功劳一下子登上南直隶总兵的位置,那之后呢?大明并不是已经太平了,万一日后皇太极或者北虏,或者是还没有灭的流贼等人还有什么动作的话,要不要调新军前去应对?如果调过去再立下功勋怎么办?难道要让刘毅入朝当上兵部尚书吗?或者是让他成为侯爷,公爷,异姓王?自古以来,帝王手下的文臣武将最怕的一点就是功高震主,上位者也会非常忌惮他们,一个弄不好就会搞出宋太祖黄袍加身的闹剧,李康先不信崇祯心中没有顾虑。
李康先话音刚落,陈敬猛然发飙,这时候如果不直谏,岂不是堕了恩师徐光启的威名。反正自己在朝堂上唱了这么一出,估计回去李康先也绝对不会容自己,自己在礼部的生涯算是已经到头了。可是他就是看不惯李康先小人得志的样子,在他心中,这礼部尚书的位子还是恩师徐光启才能立得住。陈敬梗着脖子说道:“尚书大人,如果这么说的话,大汉岂无霍骠骑耶?”死一般的寂静,陈敬这句话算是把局面给说死了。他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很简单,霍去病是朝堂之上所有人都知道的人物,在大汉朝已经做到了骠骑将军,冠军侯,大司马,是汉武帝手下的头号年轻悍将,而霍去病最厉害的不是他官位高,而是他年轻,十七岁领兵击败匈奴获得了冠军侯的封号,更是在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成为了大司马,跟大将军卫青共同执掌全国军队,说白了就已经相当于兵部尚书。陈敬抬出霍去病就是为了类比刘毅,刘毅同样是二十余岁的年纪,既然霍去病能当大司马,为什么连给刘毅封一个一品官职都这么困难。最重要的是,陈敬的话等于将了皇帝一军,只有汉武大帝这样贤明的君主,麾下才会有霍去病这样的大将,若是崇祯不给刘毅相应的职位,岂不是说崇祯当不了汉武帝,想要成为汉武帝就要给刘毅加官进爵,这一招虽然看起来高妙,可是却触犯了崇祯的逆鳞。
在一旁憋了半天的傅宗龙一看,局面要糟了。傅宗龙不是不想大张旗鼓的支持刘毅,毕竟自己督师辽东的时候,刘毅是帮了自己大忙的,而且傅宗龙也是一个明事理的爱国将领,刘毅的是非他自然是明白,在现今的情况下,大明还真的需要一员像是刘毅这样的年轻有为敢打敢冲的猛将。可是进入朝中之后,傅宗龙才发现,朝中的局势确实不是像他想象的一样那么乐观,或者说,在地方上执掌兵权跟回到中枢成为兵部尚书,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概念。自从温体仁上位之后,次辅薛国观那就是温体仁的跟屁虫,温体仁说东他绝对不会说西,而其他的几人王永光,唐世济那都是温体仁一把提起来的人,这些人说是温系的人马也不为过,这样一来,温体仁在朝堂上大搞一言堂,傅宗龙就算是有心反对,他一个人的票数也不够,朝堂上说起来正直的官员本来就不多,敢于像陈敬这样挺身而出的官员就更加稀少,想要跟温体仁作对还真要掂量掂量。
有鉴于此,傅宗龙到现在也没有开口说话,他不是不想说,而是觉得应该在最恰当的时机表达自己的观点,显然现在的时机并不好,最起码崇祯还没有发表自己的看法。傅宗龙在内心盘算着,若是在朝会上定不下来,最后去养心殿召集内阁,那自己就可以发言了。可是这一步不能自己走,必须再有一个人出来帮陈敬说话。傅宗龙环视了一圈,不知道谁有这个勇气。还没等上面的崇祯发话,次辅薛国观就猛地跳了出来,他用手指着陈敬说道:“无道逆贼,一个小小的五品主事,竟然敢出言讥讽圣上,你有几个脑袋。陛下,臣请立斩陈敬!”薛国观作为次辅,眼见温体仁不动,他知道,李康先已经开过炮了,现在需要一个分量更重的人开炮,既然陈敬撞到了铳口上,就不要怪他薛国观心狠手辣了。
没想到薛国观竟然上来就要请斩陈敬,陈敬一时间愣住,随即面色涨得通红,自己不过是仗义执言,竟然被薛国观污蔑为无道逆贼,况且薛国观跳出来之后,一大批御史言官闻风而动,唐世济本来就是温体仁的人,手下的御史言官就是温体仁的打手,薛国观就是风向标,既然次辅动了,他们也就没必要留后手了,一时间朝堂上群情激愤,大量的御史台言官跳出来,矛头直指陈敬,仿佛今天要是不斩了陈敬就不能体现出大明朝廷国法天威。
“陛下,末将有话要说!”正在大家群起而攻之,吐沫星子就要淹死陈敬的时候,朝堂上忽然出现了一声大吼,这一声大吼显得如此突兀,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这个时候难道还有人敢逆水行舟?众人纷纷侧目望去,就连不动如山的温体仁也忍不住扭头望去,声音分明是从武将那一拨人里面传出来的,是谁这么大胆?御史言官们纷纷散开,陈敬抹了一下头上的汗水,向武官那边投去了感激的眼神。只见一员身穿鳞甲的大将龙行虎步的从方阵中走了出来,他的装扮跟众人显得格格不入,虽然朝堂上分成文官武将,但是武将上朝的时候也不会顶盔贯甲,而是穿着武将官服,可是此人竟然是一身的甲叶。温体仁定睛一瞧,好家伙,竟然是孙兴。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傅宗龙一眼望见孙兴出列,心里松了口气,看来今天朝堂上应当是分不出个所以然了。
不错,孙承宗虽然已经告老还乡,但是孙兴依然在京营提督的位置上,这也是崇祯对孙承宗最后的尊重,或者说是给孙承宗最后的脸面,孙兴当日凭借军功坐到了京营提督的位置上,孙承宗对他也是寄予厚望的,而他也将孙承宗刚直不阿的一身正气给完完本本的继承了下来,此刻,眼见刘毅不在,连为他说几句话的人都要受到奸臣羞辱,孙兴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长身而起。因为他掌管京营,所以早朝结束之后他就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了,而在岗期间,孙兴是要全副武装的,跟士兵们一样,所以当下午临时接到通知之后,他没有时间换下铠甲,只好顶盔贯甲来参加朝会了,方才是隐藏在人群中没有被发现,现在大家一看这才知道,还有一员铁甲将军呢?
对于孙兴,崇祯倒是不敢随便打发,毕竟是孙承宗曾经的亲将,也是他自己亲封的京营提督。崇祯瓮声道:“孙将军,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孙兴朗声道:“陛下,今天陛下召集诸位前来最主要的目的是表彰新军的功绩,探讨对新军有功将士的封赏,而不是探讨谁谁谁是逆贼的问题,陛下以为末将所说有无道理,咱们不应该偏离主题。”孙兴的话不重,但是掷地有声,崇祯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人家说的没错,薛国观他们好像是真的偏离主题了,可是陈敬实在是大不敬。不过孙兴既然这么说,崇祯也不好发作,只好让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
孙兴这么一打岔,群臣又开始叽叽喳喳,朝堂上立刻发出了一片嗡嗡声,让崇祯听了直皱眉头,他有些不耐烦的看了下面的大臣们一眼,旁边的王承恩已经感受到了崇祯内心的不耐烦,他悄悄的移步到崇祯身边道:“陛下,天色渐晚,您看是不是给大臣们准备一些点心?”这个建议倒是正常,有时候朝会的时间拖得长了,皇帝也会提供一些吃食给大臣们,可是今天崇祯显然没有这个心情,他知道王承恩是在提醒他时间不早了。崇祯看了看门外的天色,他知道,今天在太和殿是说不出个结论了。“这样吧,散朝,叫上内阁成员去养心殿见驾,还有几个人没说话,该让他们说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