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东明盯着大胡子看了半晌,说道:“我当然记得,这一桩桩一件件英勇的事迹,不仅是我记得,辽东的百姓,大明的百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又有哪个人不记得?”
大胡子已经是羞愧的无地自容,他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大人,小,小人我,我。。。”
“是啊,关宁军是强军,是一支战功彪炳的部队,不管是孙阁老还是袁督师,都致力于将辽东军队打造成可以抵御金兵的强大部队,事实证明你们做到了。你们在抵抗建虏,抵抗北虏的侵略,在保卫大明关外土地不失,保卫百姓生命财产安全方面的功劳是谁也抹杀不了的。我会永远记住,新军的将士们会永远记住,天下人都会永远记住。事情走到今天这一步,责任不在你们,你们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但是作为大明军人的前提是你们首先是人,是大明的人,做人要有良知,我相信你们的良知是被一时蒙蔽。金兵烧杀抢掠,祸害了多少百姓,你们难道没有家人死在金兵的手上吗?他们辛辛苦苦劳作,在土地里刨食,可是有一天建虏北虏来了,抢夺走了本属于他们的一切,甚至是生命,你们说应该怎么办?”吴东明大声问道。
下面鸦雀无声,大家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大胡子猛然抬起头,盯着吴东明大吼一声:“跟狗东西拼命!”
“不错!这位老哥说得好啊,我们要拿起手中的刀枪,跟他们拼命,古人云,纣王无道,天下共起伐之。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大明富足,可是正因为大明富足才让建虏北虏垂涎三尺,他们就像两头恶狼,潜伏在大明的身边,随时准备咬上一口,可是到头来,受害的是谁?还不是这些英勇的军士,还不是这些无辜的百姓。弟兄们,你们回头看看,周围站着的都是辽东的父老乡亲,难道你们忍心他们遭受建虏的毒手?难道你们忍心他们的鲜血蔓延在你们脚下吗?”吴东明拷问着下面每一个关宁军士兵的心灵。
大胡子已经泪流满面,他想到那年自己的家乡被金兵攻陷,全村人都被杀死,自己在山上砍柴躲过一劫,回去之后自己的父母双亲已经死在了房门前,村里的道路上铺满了全村老少的尸体,自己的小妹更是惨不忍睹,被糟蹋了之后残忍杀害。自己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选择参军,誓要跟金兵血战到底,让他们血债血偿,可是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跟着金兵欺压起自己的乡亲来了。自己这是在做什么?
耳边传来了吴东明铿锵有力的声音,“每一个有良知的大明军人都应该做出自己的选择。我吴东明也是一名大明的军人,此刻我不是什么镇抚使,我也不是南直隶新军,我就是一个兵,一个大明的兵,一个大明百姓的子弟兵。我的选择是,跟建虏北虏死战到底,保家卫国,建立一个人人都能安居乐业的大明盛世!”
吴东明说完,让身边的两个卫士咔嚓一声打开了两个大木箱,银子,满满的两大箱银子。一个银锭子都是五两的。这可是一般人都见不着的宝贝啊。这不正是将士们当兵最需要的东西吗?吴东明指着两大箱银子对台下的数千关宁军降卒吼道:“这两大箱银子,是我们新军给弟兄们准备的。大家都是同袍,我吴东明不为难你们,想回家的,现在立刻上前,每个人从箱子中拿走一锭五两的银子,我绝不阻拦,你们可以立刻解甲归田,但是有一条,回去了就要本分的生活,若是让我们在战场上碰见了,对不起,火铳可不认人。如果愿意留下来守锦州的,我吴东明在此立誓。今后我们就是战友,就是同袍,立功有奖赏,战死有抚恤。绝不会亏待大家!”
关宁军将士们胸中的血液沸腾了,很久了,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上次这种豪气干云的感觉出现是什么时候,崇祯元年?天启六年?还是更久的以前。是啊,他们是大明的军人,不是金国的走狗,他们是堂堂正正的人。
“他娘的,人死卵朝天。大人,我叫孔二宝,我要跟建虏拼命!”一名瘦巴巴的士兵挥舞着拳头高声喊道。大胡子缓缓起身,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对吴东明喊道:“算我王有庆一个,我也要跟建虏拼命!”“我也跟建虏拼命!我也是!我也是!”
大校场上不断传来震天的呼喊声,最终汇聚成一个声音,不仅仅是数千降卒,就连在一旁围观的百姓们也是跟着他们一起振臂高呼,“拼了!拼了!拼了!”
成康摇着羽扇,嘴角露出了微笑。不错,攻心战已经基本成功了。现在还缺最后一把火。
大家高呼了一阵,群情激奋。关宁军将士们已经深刻认识到了吴东明所说之言的正确性,如果不消灭金兵,那么他们就会像毒蛇一般盘踞在辽东之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咬上一口,防不胜防。所以一定要将他们彻底击败,才能断绝后患。虽然现在辽东军实力不济,但是每个人都应该尽自己的一份力量,今天不行那就明天,今年不行那就明年,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只要抗争不停止,金兵就别想占领辽东。只要大明的军人和百姓有着愚公移山的精神,不断跟金兵奋战。总有一天,一定能战胜金国,还大明一个朗朗乾坤。
吴东明双手向下压了压,场中的声音渐渐变小,大家的眼神已经和刚才截然不同,黯淡的瞳孔里恢复了神采。吴东明欣慰的笑笑,说道:“将士们,很好,你们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些银子本来也是青弋军的军师成康先生给大家准备的,不管你们是选择回乡种田,还是继续穿着你们的战袄跟新军并肩作战,这些银子都是你们应得的奖励。来人!发银!”吴东明一声令下,十几名背着火铳的青弋军士兵上前抬起了木箱,然后又有几个士兵走到箱子前面,从里面拿出一个个五两重的银锭交到下面的关宁军士兵手中。
“来,兄弟,拿好了,五两的官银,都是从祖大寿的家里搜出来的,这些年他贪污了克扣了你们多少军饷,你们何必跟着他给金兵卖命,背上这千古骂名呢?”一名青弋军士兵将手中的银子递给了孔二宝,孔二宝恭敬的接过来,又听到青弋军士兵的话,心里不是滋味,只觉得手中的银锭沉甸甸的。
大胡子也是从一名青弋军手中接过了银锭,那可是五两的足银啊。按照辽东军的军饷规定,一个士兵一个月应当有一两官银的军饷,可是他们呢,饥一顿饱一顿,这个月发下个月不发,用的还都是不足秤的私银,虽说大明克扣军饷已经成为了一种风气,可是既得利益者至少是把总以上的军官,像是他们这种总旗,在大明军中千千万,芝麻绿豆的官也是上面剥削的对象。这五两重的官银是他这么多年以来拿到的最好质量的银子。要是放在平时这都已经是他大半年的军饷了,而现在,在军饷时有时无的情况下,恐怕一年他才能拿到五六两银子,新军的军爷们是真汉子啊,吴东明将军更是说话算数。跟这样的军队并肩作战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银子发放完毕,在场的三千八百名祖家军的步卒包括步卒中的全部军官都拿到了属于他们的五两银子。他们感激涕零,纷纷跪倒在地,一个个不断的朝吴东明的方向磕头。吴东明大吼一声:“都给我站起来,记住了,你们是兵,这是你们应得的,只要多杀金兵,奖赏少不了大家的。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降卒们高呼道。成康对着站在身边的晋军耳语了几句,让他到府库中盘点一下兵器的情况,这些人虽然现在被收服了,但是不能让人完全放心,所以先发放刀枪,并且安排水师陆战队的士兵加入他们的队伍中,一方面是甄别,一方面是将这些降兵的建制打乱,让他们为我所用。发现有可疑的人要立刻上报。
而另一方面,先前被拉出去的骑兵还是用老方法互相指认,作恶多端者杀,祖大寿的死忠者杀。剩下的暂时待命,为我所用。紧接着,这些步卒和已经完成甄别的骑兵被带入了青弋军在城内东北角设立的临时军营,这一片被划出来作为军管区。成康要用最后一招彻底的安定人心。
士兵们被重新集结在军营中,不知道新军的将领们是不是还要训话。帐中,成康对着站在面前的袁承志道:“承志,本来是不应当让你抛头露面的,但是情况特殊,为师只能如此。你。。。”“老师,您这说的什么话,青弋军的战士会怕这些?”
“好孩子!看你的了。”成康拍了拍袁承志的肩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