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梨很平静，甚至是有些过分平静。
她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
“谢夫人好像很爱逞口舌之利，只是不知道这样厉害的口舌，能不能让谢家成为梁州第一世家。”
在谢夫人经过时，她还笑出了声。
“我没记错的话，梁州之主的位置，秦家人做过三年，顾家人做过两年，就算是不如谢家的柳氏一族，都做过一次。奇怪，谢家怎么就轮不上呢？”
她语调自始至终都没什么波澜，甚至语气也没有丝毫嘲讽。
偏偏说出的话，最残酷。
谢夫人也不惯着她，反手就是一个耳光。
在她看来，云梨不过是一个谢千行带回来的不三不四的女人。
有点隐藏实力又怎么样，只是一个下人。
一个下人敢出言嘲讽她，不是找死是什么？
但是没挥到脸上，就被云梨攥住手腕。
这少女不过十五岁，明明生了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偏那一双桃花眼，又冷又沉。
谢夫人再不济，也是从天水宗毕业的高等剑修。
哪里能被云梨在手上占了便宜。
她攥紧拳，只是用了四分力，便轻飘飘挣脱了云梨。
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想到，云梨这么的绣花枕头。
“我还当你是个什么人物，这点能耐也敢拿出来唬人？”
谢夫人甩了甩衣袖，上了二楼。
谢千行来到云梨身边，“你没事吧？”
他声音有点闷，云梨漫不经心：“没事。”
“把眼泪擦干净点，一会儿有场硬仗要打。”
既然都到了这种地步，结局大概率是谢千行被带回家关禁闭。
她云梨，能留一条命就不错了。
开始根本没想到会是这副场景，原以为谢家对谢千行极尽宠爱，才惯的他一身懒散毛病。
把事情说清楚，就算是谢家不对，也有一万种方法不让谢千行管。
但没想到谢夫人一来，就是这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气势。
连带着自己都被骂的狗血淋头。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骂她到这种地步。
便是以前在豫州云家，爹娘不爱她也不会这么骂她。
谢千行：“早知道咱们就不在霏雨楼了，现在可倒好，把事情搅得一团糟。”
傻孩子，你都不知道你身边跟着一堆暗卫吗？
云梨没吭声，”你决定怎么着？“
“若是现在把谢夫人哄回家，你还可以保全自己。如果执意要问个明白，为方枕衣讨个公道，我也会陪着你。”
第一个选择绝对是伤亡最小的，第二个就不一定了。
谢千行眉头紧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抬头坚定道。
“方叔叔待我很好，从小到大每次从别处回来都会给我带玩具和零食。他为我家做这做那，万不能落得个负债累累，家破人亡的下场。”
云梨笑了，“不错，是我的好徒儿。”
谢千行：“？？？”
“谁是你徒弟？”
云梨：“你啊，我教你阵修，你不叫我师父叫什么？”
谢千行：“话虽这么说，但是你年纪比我都小，总觉得怪怪的……”
“怪什么怪？”云梨摸摸他的脑袋，“叫师父。”
谢千行无语凝噎，看看四周：“真要叫吗？”
眼见他被转移了注意力，全然没有方才的颓废样，云梨才松了口气。
“叫什么叫，你叫我还不应呢。”
这说几声悄悄话的功夫，忽然“砰”一声。
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
两人均脸色一变，急冲冲跑向窗边。
底下是方枕衣的尸体，他脑袋下缓缓流出血，很快蔓延成一大团红。
睁着眼睛，死不瞑目。
云梨手背一凉，她看向谢千行，这位素日里吊儿郎当的少爷，此时大滴大滴的泪砸下来。
双目通红，一脸茫然。
“方叔叔刚才还在向我们求助。”
他望向云梨，不停重复。
“他选择了相信我们，可是，可是——”
他说不下了，捂住脸，低低的呜咽声传出来。
是啊，方枕衣选择相信仇人的儿子，但是明明就在身边，却没能护住。
谢夫人笑着过来牵住谢千行的手。
“儿啊，这是你娘为你上的第一课。你不是总说爹娘不管你吗？现在就教你一条。”
她越笑越阴寒，一字一句道。
“威胁我们谢家的人都得死。”
视线有意无意落在云梨身上，似乎下一个就是她了。
谢千行怒道：“你为什么杀他？为什么！”
谢夫人哈哈大笑，仿佛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笑话。
“可不是我要杀他，我只是把他所做的还给他罢了。”
“他不是想拿你威胁我吗？我也拿他儿子威胁他啊。”
“就是没想到，我刚提起他儿子，他就一个箭步冲过去跳楼而亡。”
“这能怨我吗？”她无辜地指了指自己，“我可什么都没做啊。”
谢千行越听越心惊，奋力挣脱开她的手。
“你根本就是愧对他，你还害死了他！”
谢夫人没那么多耐心哄他，敛起笑容一个巴掌就呼了上去。
“别给我得寸进尺。”
云梨想阻止没来得及，眼睁睁看巴掌落下去，脸瞬间就红了。
可谓是下了狠手。
谢千行沉默了，他缓慢地碰了碰自己的脸，目光空洞。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今夜发生的事太多了。
一个正义的人生来背负上不正义的身份。疼爱他的方枕衣死了，是被他最亲的人害死。
而谢夫人从来看不起他，方枕衣却愿意相信他。
但是他却没能保护住。
云梨看不下去了。
“何为世家大族？是受民之惠，为民分忧。享受无上地位同时也要承担应做的责任！”
“谢夫人您不做什么利民之事也就罢了，还迫害自己的生意伙伴，利用权势压人。”
“一口一个低等人，您真以为自己高贵到哪里去？真正尊贵的体恤民情，你这个不上不下的，反倒是威风。”
她从未这么生气过，脑子一片空白，话说出来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那谢夫人最讨厌的就是她波澜不惊的模样，现在看她生气，反而是愉快了。
还是年轻，太嫩了。
装成熟也只能装三分。
她抬起下巴，目光挑衅。
“我就是高贵啊，我谢家在梁州，就是高人一等。而你一个下等人，若不是我儿带你入谢家，你永远都不配见我一面。”
云梨掐着掌心，迅速平复呼吸。
她总算是知道了人真的可以气死人。
“您别说了，云梨是何归舟先生的徒弟，她不是什么下等人。”
这时，谢千行挡在云梨身前，沉声道。
谢夫人脸色变了变，“何先生的弟子，你为何不早说？”
有什么关系吗，何归舟让她来找谢家谢千行，不是谢家。
不过谢夫人也是不可能认错的，她顶多脸色好了几分，就算是无上殊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