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言锦天不亮就宣温文渊进宫,官复原职,重振朝纲。兵马由沈焕臣负责,陈虎崔离协助。福大总管和安公公把持内庭。沈澜心弃武从文,当了宫令,掌管六尚及内务。落下萧言锦自己,倒成了闲人一个。
他如今的日子过得一如从前的灯草,练剑,打坐,出神,多半时间是在书房渡过的。
练完剑,萧言锦把紫电一抛,冷锋接了归入剑鞘,礼春这才上前禀报,“殿下,温公子一个时辰前便来了,知殿下在练剑,不敢打忧,一直在前厅侯着。”
萧言锦道,“来这么早,必没用饭,把早饭摆在前厅,给他备份碗筷。”
“是。”礼春躬身退下。
萧言锦回屋洗了把脸,换上常服,去了前厅。温容一见他,立刻站起来行礼,“殿下万康。”
他这样正经,萧言锦倒有点不适应,心里却跟明镜似的,手一抬,把他下面的话截住,“先吃饭。”
温容只得坐下来,端碗吃饭。
福大总管和礼春在边上侍侯着,舀汤递碗,多少弄出点动静,萧言锦和温容却始终沉默,一声不吭。
福大总管最清楚他俩平日的相处,见这情景,不由得心中忐忑。萧言锦讳莫如深,温容也是个不按常规出牌的主,俩祖宗这是怎么了……
萧言锦吃饭慢条斯理,温容也细嚼慢咽,看似悠闲的气氛里透着一股子莫名的紧张,礼春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鼻尖上却冒了汗。
好不容易罢了饭,福大总管赶紧领着礼春收拾碗筷,退下去,好让俩祖宗干架。
萧言锦端起热茶,捏着盖轻轻撇着茶叶沫,“出了大狱不在温夫人膝下敬孝,一大早跑宫里来做什么?”
温容默不作声,撩起长袍跪下。
萧言锦眼皮都不抬,“你这套在本王这里没用。”
温容不说话,只是跪着。
萧言锦便不再搭话,只沉默的喝着茶。
一个坐,一个跪,金灿灿的阳光在屋里缓慢爬行着……
福大总管在门边探了一眼,吓得退开好几步。从前温容和萧言锦闹,脸红脖子粗,指着鼻子互骂的时候,都不及这样吓人。
萧言锦一杯茶见了底,温容仍是一声不吭,他无奈的叹气,“你应该知道我的心意,跪到明日,也是无用的。”
温容,“好歹要试一试,万一有用呢?”
“那你试吧,”萧言锦起了身,“本王不奉陪了。”
温容看他大步迈出门槛,垂下了眼帘,幸亏他有先见之明,让珍珠做了护膝绑在腿上,不然这双膝盖可有得受了。
身娇肉贵的温公子很有恒心,一直跪到中午都没起来。
礼春念他的好,送了两次水过来,轻声劝道,“温公子,你还是起来吧,何必跟王爷较劲?”
温容问,“肃王在做什么?”
“王爷在打坐。”
温容嘀咕着,“他这是要把自己活成灯草么?”
礼春脸都白了,“我的公子爷,千万别在王爷跟前提王妃,提一次,王爷就要伤心一次。”
温容,“又不是只有他伤心,我也一样伤心。”
礼春心说,既然大伙都伤心,那就甭提呀。
温容以为到了中午,萧言锦会与他一道用饭,但等了又等,出现的却是守春。
守春端来了饭菜,轻言细语的劝,“温公子,起来吃饭吧。”
温容问,“肃王呢?”
“王爷在用膳,沈将军,陈将军与崔将军也来了。”
温容哼了一声,萧言锦与沈焕臣他们一道吃饭,却不叫他。
“拿走,我不吃。”温公子硬气的说。
守春自然不能拿走,仍是温声劝他,“膳厨做了公子喜欢吃的水晶丸子,冷了就不好吃了。”
温容不为所动,一碟水晶丸子就能收买他,那他也太没骨气了。
任守春怎么劝,他既不起来,也不吃饭,把自己跪成一把硬骨头。
守春摇摇头,走了。
这一跪又是大半日,夜幕悄悄降临,望出门口,全是模糊的影子,温容觉得腿已经不是他的了,哪怕垫了护膝,也已经麻木不堪,像把自己搁在一堆烂棉絮上,起不来,也不愿倒下,坚持着最后的倔强。
门外模糊的影子慢慢踱过来,语调平缓,“你与萧言镇一样,也认为本王心肠软,跪一跪就成了?”
“不是。”
“那是为何?”
“我只求对得住自己的良心。”温容抬头看着他,艰难的挪动了一下,“他对我的好,值 得我这样做。你对我不好,我还为你差点送了命呢。”
“所以你是个烂好人。”萧言锦道,“救了这个救那个,哪头都不落下。”
“你真的会杀他?”
“会。”
“什么时候?”
“明日。”
“让我见见他。”
“好。”
温容没想到萧言锦答应得这么爽快,不觉一愣,“你真让我去见他?”
“算你这一天没白跪。”萧言锦吩咐冷锋,“现在就带他去。”
温容赶紧爬起来,可腿不听使唤,冷锋一把将他拽起,手一松,他又往下滑,冷锋只好把他架在椅子上先坐一坐。
萧言镇就关在宫中某处偏避的殿中。
外头有侍卫守着,大殿空旷冷清,没生火,也没点烛,温容走进去不觉瑟缩了下,感觉不像有人呆的样子,回头看殿门被关上,唯一的一点光都挡在外头,显出一股阴森森的况味,像要走进阴曹地府去。
他怀疑萧言锦在诓他,想退出去,犹豫片刻,还是选择继续往前走。
视线里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映在墙上,轻而弱。那是一小截蜡烛。
温容终于看到了萧言镇,他坐在台阶上,望着那截蜡烛头发呆。听到动静,萧言镇迟顿的抬起头,眼里瞬间迸射出光亮来。
“小容。”他站起来,朝温容伸手,“你来看我了。”
借着微薄的光,温容打量着萧言镇。他穿着一身金色冑甲,不知沾的是血还是什么,污浊邋遢,头发散乱,头盔早不知去向,颧骨高耸,眼窝和脸颊深陷,看起来像换了一个人。
温容胸口酸涩不已,曾经意气风发的皇帝如今成了阶下囚,尽管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但这一刻,在温容眼里,他仍是那个温润如玉的太子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