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想法很简单。在他看来,许怡怜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为了报复,不惜一切代价,虽屡战屡败,却丝毫没有退缩,反而愈挫愈勇,精神可嘉。许怡怜容不得灯草与萧言锦一同活在世上,总要弄死一个,灯草死不了,死的便只有萧言锦,这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和。他认为现在闹成这样,所有的结症都在萧言锦,只要这个人消失,所有问题都将迎刃而解,一切都会回到从前的,他还能做个好皇帝,而肃王将不复存在。
至于萧言钧……他欺凌许怡怜,被许怡怜所杀,算是自食恶果,算不得冤枉,况且那个草包,弟弟只会给他惹麻烦,早死早托生也是好事。
萧芙玉回到宫里就病倒了,发热,晕厥,抽搐,魏太后急坏了,日夜在菩萨面前祈福,希望萧芙玉能熬过去,到第十日,萧芙玉终于打开了眼皮。
显珍高兴得眼眶都红了,“殿下,您终于醒了,要喝水么,饿不饿,哪里不舒坦……”
萧芙玉缓慢的转动着眼珠子,“我睡了几日?”
“整整十日。”
“外头怎么样了?”
显珍一愣,“什么外头?”
“肃王攻到上京城了么?”
显珍摇摇头,神情有些凝重,“听说已经过了芜城,估计离上京不远了,不过殿下不用担心,皇上在上京四周布下重兵,无论如何能抵挡一阵子。”
“一阵子是多久?”萧芙玉望着账顶,脸上浮起极淡的讽刺笑意,“早晚都要破城,晚破不如早破,这皇城里到处都是阴谋,谎言,冷漠,无耻之徒,早就该让肃王来肃清整顿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说给自己听,又像说给显珍听。
显珍吓坏了,只差没去捂她的嘴了,“我的好殿下,您千万别……皇上听到会发怒的,眼下时局正乱……”
“天下大乱,”萧芙玉幽幽道,“乱了才好拔正,把那些无耻之徒都赶出去……无耻的天家……我为什么要生在天家……”
显珍见她神情惘惘的,前言不搭后语,也不知道她倒底在说什么?但这些话传出去就是祸。她急得差点要叫萧芙玉祖宗了,好在说了这么多,萧芙玉也累了,没多久就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城外。
蓝天之上,一只苍鹰在翱翔,唳声长鸣,于游云间穿梭。
天色阴沉,狂风四起,乌泱泱的大军整齐列队,一片肃穆。
城墙上,布满了弓箭手,许怡怜站在其间,冷漠的盯着万军之中的萧言锦。从八岁起,她就仰慕这个男人,到如今,整整十七年。她在梁王府度日如年,每每熬不下去的时候,只有想着萧言锦,才能挺过去。甚至被萧言钧虐待的时候,也唯有把他幻想成萧言锦,才撑得过去。
她曾经希望他们成为亲密的关系,现在却变成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地步。
她不知道是命运的安排,还是老天捉弄?只知道,这是个无解的死局。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双方士兵沉默的对持着,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萧言锦看着城墙之上的士兵,威严的说道,“大楚的儿郎们,只要你们放下兵械,打开城门,本王既往不咎。”
寂静之中,朗朗之声清晰入耳。城上士兵惶然未定,没有人动,也无人说话。
“你们的皇帝不是明君,你们还要执迷不悟,继续追随他么?看看我身后的将士们,他们从南打到北,从西打到东,一路打到上京,兵力不减只增,是为何故?因为他们明辩是非,择良木而栖,他们知道,只有本王才能还天下一个太平!”
“不要听反贼蛊惑,”许怡怜大声说道,“我们忠于皇上,忠于大楚,你们是大楚的儿朗,应当为陛下,为皇城而战。”她扬起手臂,“弓箭手准备,谁敢靠近,立刻乱箭射死。”
萧言锦亦抬手,“攻城。”
刹时,城上城下的箭羽来回射着,黑压压盖顶。
萧言锦派上的是他亲自改良过的弩机,射程与力度都非比寻常。利箭射出,城上士兵顿时倒了一片。
许怡怜抬头望天,突然大喊,“换火箭!”
风向急转,长箭拖着火尾朝城下射去,中箭的士兵瞬间成了火人。
灯草喊道,“结盾护卫!”用力一挥,斩断了长箭的火尾。
士兵们结盾,呈四方阵形向城门移动,火箭射在盾上,隆的一下火焰高涨,又瞬间熄灭。
巨大的盾阵移到城门下,从中分开,巨石掷上城墙,砸得弓箭手们七倒八歪,火箭一时停摆,西北军嘶吼着架云梯往上爬。同时城下的弩机继续吐出利箭,掩护攀墙士兵。
尸体从城墙上坠下,不多时便堆积如山,分不清哪些是西北军,哪些又是守城兵。
城下有投石机,城上亦有巨石滚落,云梯被拦腰砸断,无数西北兵坠下,砸成肉酱。
萧言镇将五十万兵马全守在上京城附近,意与萧言锦决战到底。不单有镇国将军许怡怜,还有数位经他培植的武将也在指挥战斗。萧言锦则汇合陈虎崔离,总兵马亦达到四十万。
这是开战以来,最激烈的一次战斗,从清晨打到黄昏,城墙上的战火一直在熊熊燃烧,与晚霞相映成辉。
萧言锦命人鸣号收兵,暂时休战。
上京城乃天子之都,这座数百年的老城经历太多战乱风雨,每一任上位者都对它进行过防御修缮,让它的城墙固若金汤。萧言锦即使擅攻,短时间内,却也难以攻下来。
士兵们在搬运袍泽的尸体,无言的,悲伤的气氛在战场上空弥漫开来。
城墙上的战火还在燃烧,像巨大的火把,照着血染的护城河和疲惫不堪的士兵们。
战斗很残酷,可这种残酷无法变化,权力的更迭,本就是用生命和鲜血来交换的。
萧言锦望着战火中的上京城,长久的沉默着,余光中,熟悉的身影到了身边,同样沉默的注视着夜色中上京城的轮廓。
萧言锦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很快会过去的。”
灯草没说话,把头靠在他肩上,轻轻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