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草醒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不到她了,只在山边留了一道浅浅的金边,浑圆的落日卡在山峰间要坠不坠。
闭眼的时候是黎明,睁眼已到了黄昏,从以前的经验来看,这应该是同一天。
她轻轻吁了一口气,坐了起来,还好,没有耽误太多时间。
她捡回长离插回剑鞘,寻着藤蔓往上攀爬,突然有些想念白耳朵,要是那只巨狼在就好了,就可以驮着她在山间如覆平地般奔跑。
趁着还有些光亮,她快速的往上攀爬,终于赶在天暗下来的瞬间,爬到了她下马的地方。
灯草累得不行,靠在树干上直喘气,突然耳尖动了动,屏住了呼吸,她听到了很轻马蹄声。
难道那厮还没走?
灯草慢慢挪步脚步,把身子隐在树后,待视线适应了黑暗,她看到了模糊的影子,顿时惊喜的叫起来,“红云!”
红云听到主人的召唤,立刻撒丫子跑过来,亲昵的蹭着灯草的手,灯草抱着马脖子,拍拍它的背,“没事了,咱们走吧。”
她跨上马,扭过缰绳,一路朝山下奔去。
西北是个幅员辽阔的地方,远处的黄沙一眼看不到头,近处的山峰下是一片绿绿的大草原,中间还有一汪清泉,月光下如一块巨大的宝石。
她打马过去,让红云饮水,自己也趴下来鞠了几捧水喝,又把水袋灌满,掏出早已经干硬的馒头大口吃起来。
她屈膝坐在泉水边,一边啃馒头,一边望着满星璀璨的星子出神。
五天了,爷还撑得住么?
稍作休息,灯草又跨上红云赶路,五天的时间,她加起来睡了不到五个时辰,因为知道自己多耽误一天,萧言锦的危险就多增加一分。
西北早晚温差大,晚上若是不生火,简直没办法在野外过夜。这几个夜晚都是灯草生生扛过来的,其实已经有些风寒的症状了,头晕,喉咙疼,乏力,但她不让自己停,只要没倒下,就一直往前走。
夜里并不黑,月光下,一切都模糊可见其影,灯草的头越来越疼,骑在马上的颠簸也让她越发难受,胸口发闷,她吐出两口苦水,无力的靠在红云脖子上。
红云懂事的放慢速度,怕把她颠下去,可无边的黑暗还是涌上来,灯草两眼一翻,从马背上栽了下来。
——
祈明传令就地扎营,让人烧起火堆,以防夜里有狼群袭击。
前方探路的斥侯气喘吁吁跑过来,“校尉大人,在前面发现一个昏倒的人,穿着咱们西北军的行头,看样子像位将军。”
祈明眉头一皱,“人呢?”
斥侯往后一指,一个士兵背着灯草匆匆过来,“校尉大人,他在发热。”
祈明让士兵把人放下,探了探灯草的额头,“让军医熬些姜汤来。”
灯草被抬起营帐里,等姜汤到了,祈明喂灯草喂了几口,热烫的汤水流进肠胃,瞬间让人暖了起来。
灯草眼睫颤动了两下,缓缓打开,看到围着她的男人,立刻警觉的去摸腰上的剑,“你们是什么人?”
一开口,嗓子干涩得刺耳。
祈明不答反问,“看你穿着西北军的冑甲,你是西北军?”
灯草这才发现他们也穿着西北军的行头,再三打量,确实是大楚人,不是漠北人假扮的,方松了一口气,“你是沈将军的人?沈将军现在何处?”
祈明笑了笑,“将军还未告诉我身份。”
“我姓蓝,”灯草说,“奉主帅之命……”
她话没说完,祈明已经激动的去握她的手,“原来是蓝将军,久仰久仰,听闻主帅麾下有位勇猛无比的蓝将军,不但斩了格尔吉一条手臂,还把格尔吉部族都灭了。”
灯草避开他的手,有些不自在,“是主帅的功劳,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祈明在军中历练颇久,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乡野汉子,最是佩服骁勇擅战的英雄,又见灯草个头瘦小,这份骁勇便越发显得难能可贵。
他单膝下跪行礼,“属下祈明,北营校尉,沈将军听闻狼王三十万大军入关,特命属下率五万精兵前去增援主帅。”
“太好了,”灯草道,“我正是奉主帅之命来求援的。”
祈明心一紧,“主帅和狼王正面碰上了?”
灯草说,“狼王手里有战鹰,一路追着我们从巴丹往西走,又在玉屏山附近部署兵力,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围堵主帅,我们损失了近万人,主帅命我突围求援,他自己带着四万人往九峰山转移了。”
祈明吃惊的道,“蓝将军带了多少兵马突围?竟然真的跑出来了?”
“只有我一个。”
祈明不可置信,“只有将军一个?”
“人少不易被发现。”
道理是不错,可从围得水桶般密实的包围圈里突围,以一个人的力量,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灯草不想在这种事情上纠缠,转了话题,“沈将军分了五万兵马出来,他那边怎么样?”
“这五万人原本是留守平西郡的,沈将军未雨绸缪,留下兵力是为以防万一,他带了十五万兵马迎战南摩尔,正把人往东北边赶,听说狼王出关,沈将军飞鸽传书于属下,令属下即刻率军增援主帅。”
灯草叹道,“幸亏沈将军与主帅有默契,不然我也不会在半路遇上你们,省了不少时间。既是这样,今晚扎营,明日天不亮就开拔。”
祈明拱手,“一切以蓝将军的命令行事。”
这天夜里,灯草终于吃了顿热饭,睡了个安稳觉,一觉醒来,感觉那点子不适都消失了,她清神气爽的伸了个懒腰,对祈明道,“集合队伍,准备出发。”
“是,将军。”祈明让士兵去传令,士兵却是一脸古怪打量灯草。
祈明不悦,“不得无礼,做什么这样看蓝将军?”
士兵压低声音道,“校尉不认得蓝将军?”
“昨晚已经认得了。”
“校尉不知道蓝将军就是肃王妃么?”
祈明吃了一惊,“你如何知道?”
“小的是驻平西郡的老兵,王妃以前跟着主帅到驻营看我们操练,还同我们比骑射,很多人都认得,不信您打听打听。”
祈明大吃一惊,扭头去看灯草,她迎着朝阳站在土坡上,腰背挺得笔直,端的是英姿飒爽。
他低声问,“王妃的闺名可是叫灯草?”
“是,”士兵答,“主帅是这么见的。”
祈明便知这是真的了,这个名字,他在十八洞的时候只听过一次,便记住了,因为那曾是肃王的忌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