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容在承明宫有下榻的地方,但萧言镇非拉着他睡龙床,温容跟他讲道理,他不听,借着酒劲把温容推倒在榻上,一把抱住。温容哭笑不得,捶着他的后背,“陛下,松松,我要闷死了。”
萧言镇不听,还是使劲箍着他,温容只好自己慢慢挪,把脸从他怀里挪了出来,却发现萧言锦的身子在不停颤动,一阵一阵,抽搐似的,不一会儿,他肩头单薄的寝衣便湿了一片。
温容极为震动,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就像小时候,萧言镇哄他睡觉一样。
半响,萧言镇平静下来,转过身背对着他蜷起了身子。
温容看着他的背影,迟疑着叫了声,“陛下。”
“这几日,你在宫里陪着朕。”
“好。”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长夜漫漫,寂寥无声,唯有心静不下来。
温容想起小时候温润如玉的太子哥哥,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和现在这个阴戾残暴的皇帝联系在一起。那时候,他真的以为太子哥哥会做一个仁爱的皇帝,以为萧言锦会忠心侍君,以为他们三个的关系会一如既往下去,继续和萧言镇友爱,也继续和萧言锦别扭。
不过方才萧言镇的举动,大概是有了悔意,后悔把局面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殿里熏了龙涎香,有些浓郁,温容自小闻惯了,不觉得味重,反而睡得很香。许是长途跋涉累了,他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醒来的时候,萧言镇已经不在床上了,他盯着绣有龙纹的账顶出神,小时候在东宫,他也常留宿,与萧言镇睡在一起,很是亲切自然,把他当成自己哥哥一样。现在躺在这龙床上,他感觉有些怪怪的。
或许是长大了,生分了。又或许是他成了君,而他是民。
撑着起了床,小宫人服侍他穿衣洗漱,又摆了早饭。
温容问,“陛下呢?下朝了么?”
小宫人摇头,“奴才不清楚。”
温容吃了早饭,到外头散散,门口的侍卫却拦住他,“温公子,陛下有令,公子就在殿里呆着,哪里也别去。”
温容以为萧言镇怕他出宫回家,便解释,“我不出宫,就在宫里散散。”
“我等也是奉命行事,公子不要为难我们。”
温容无奈,只好返回去,在殿里踱着步,百般无聊。一直熬到正午,萧言镇方回来,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换了常服,与温容一道吃午饭。只是话少,又恢复了君王的姿态,仿佛昨晚那个失控得哭了的人不是他。
温容看不透他,也不敢多话,默默的吃饭。
罢了饭,又喝了一盏茶,萧言镇开口道,“你原本就是从牢里出来的,还是回牢里去吧。”
温容吃惊的看着他,“昨晚陛下说让我在宫里住几日……”
萧言镇眼皮一抬,眸光阴凉,“昨晚朕喝醉了,说的是醉话,不作数。”
温容垂下眼,“悉听尊便。”
“你有意见?”
“没有,本从牢中来,再回到牢中去,很合理。”
“你心里其实是高兴的吧?”萧言镇把茶盏狠狠往几上一掼,“萧言锦攻下了庆州和宣州,切断了送粮草的路,他是想困死朕的百万大军!”
温容,“动作挺快。”
萧言镇恶狠狠瞪着他,“若不是你引开抓捕他的官兵,他如何逃得掉?”
温容,“是我的错,甘愿受罚。”
萧言镇冷哼一声,“来人,带他走。”
侍卫进来,温容起身,对萧言镇行了个礼,“陛下多保重。”
“滚!”萧言镇抓起茶盏砸过来,温容没躲,砸在腿上,袍子厚,倒也不疼,只是弄湿了一块,还沾了些茶叶。
温容没清理,就带着那几片茶叶,走出了皇帝的寝殿。
回到死牢,温容的心情比在宫里轻松,狱司和狱卒还是原班人马,见了面,他感到很亲切。
狱司看他的表情却是一言难尽,“温公子,您怎么又来了,好生哄一哄皇上,不就不受这份罪了么?”
温容笑道,“在这里挺好,清静。”
温容在这死牢里进进出出好几次,不定哪天又出去了,狱司自然不敢怠懒,仍是对他客客气气的。有人来探他,也从不阻拦。
来的是温书院。
温文渊看着久别重逢的儿子,热泪盈眶,“容儿,你还好吧?”
温容拍拍胸脯,“没病没灾,好得很。爹可还好?”
“好,爹好,你娘也好,家中都好。”温文渊扯着袖子抹了抹眼角,“就是挂念你。”
温容问,“珍珠呢,她好么?”
“珍珠也好,她在家中侍奉你娘,不得空,不然也跟爹一道来看你了。”
“不用,这不是什么好地方,”温容说,“将来出去再见吧。”
温文渊见左右没人,压低了声音道,“昨日听闻你进宫,还在宫里歇了,以为不用几日,你就能归家,谁知又关到这里来了,你怎么惹皇上不高兴了?”
“不是我,”温容懒洋洋道,“是肃王,攻了庆州和宣州,皇上把火撒我身上,就把我贬到这里来了。”
温文渊一惊,声音更低了,“肃王攻了庆州和宣州,这么说,很快就能打到上京……”
温容,“我看皇上不会善罢干休。”
温文渊,“皇上还有什么回天之力么?虽然他手上还有几位老将,可都不是肃王的对手,仗一旦打起来,可就……爹只担心,皇上能不能留你到那个时候?”
“原说秋天问斩,如今又到春天了,我还活得好好的,爹放心吧,儿子命大,能长长久久的活着。”
“那……起死回生的……”
“她也挺好,和肃王成了亲,如今已经是肃王妃了。”
“你方才说皇上不会善罢干休,可是有什么……”
温容敛了笑,“爹有多久没见到皇上了?”
“我如今是个书院郎,哪有资格面圣?最后一次见皇上还是在朝堂上,听说他现在除了尹秀生和杨国师,不见别的朝臣。”
温容,“爹若是见到现在的皇上,就知道儿子的担心了,皇上有些疯魔了,人一旦陷入疯魔,便没什么事情做不出了,儿子如今只担心一件事。”
“什么?”
温容没说话,合拢双手,竖起大姆指,做了个手势。
温文渊脸色一白,睁大了眼睛,“不,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