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下半夜雨势渐缓,快天亮的时候停了,萧言锦坐在地上,依旧是背对着风口,灯草在他怀里熟睡,借着蒙蒙光亮,他把灯草散落的发丝拂开,轻轻吻了吻她的脸颊,灯草睫毛轻颤,打开眼帘,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天亮了?”
“差不多了,”萧言锦说,“趁天还没大亮,赶紧走。”
灯草搓了一把脸,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往外头看一眼,“雨停了?”
“停了。”萧言锦牵着踏雪过来,“走吧。”
俩人踩着泥泞的湿地,从巷子里出来,走了没多远,看到有人倒在地上。
是个男人,一身黑衣,头发遮住脸,剑压在身下,只露出一点剑柄。灯草说,“是个江湖客,别管他。”
萧言锦警惕的打量那男人,眉头微微皱起来,没有说话。
灯草从男人身边走过去,又回头看一眼,“算了,倒底是条命。”
萧言锦既没赞同也没反对,沉默的看着灯草又返身回去。
灯草用脚踢了踢那人,“喂,还活着么?”
那人任她踢,一动也不动。
“大概是死了。”灯草说,“走吧。”
萧言锦,“还有一口气。”
灯草弯腰,仔细打量那人,突然后退两步,“是姬寻。”
萧言锦看着她,没说话。
“没杀他算便宜他了,不管他。”灯草走到萧言锦身边,“我们走。”
萧言锦说,“还是救吧,救活了再杀。”
灯草默了一下,又走到姬寻身边,拿脚踢他,“你死了没有?”
姬寻没动,灯草轻轻又踢了一下,“死了没?”
姬寻躬起身猛烈的咳起来,喘息着道,“死了还怎么答话?”
灯草刚要扶他坐起来,萧言锦手臂一伸,先行一步把姬寻扶了起来,再仔细一打量,姬寻嘴角有血渍,脸上泛着红晕,一看就是淋了雨发热了。
“能站起来么?”他问。
姬寻没答话,撑着他的胳膊,一用力,自己站了起来,“我没事。”
萧言锦松开他,“没事就自己找个大夫瞧瞧,你发热了。”
姬寻朝他拱拱手,“肃王爷,久违了。”又望向灯草,“小灯爷,别来无恙。”
灯草对他没好脸色,“你在这里做什么?”
“江湖传闻,出了个起死回生的药人,是个宝贝,所以也来凑个热闹。”
灯草,“死性不改。”
姬寻笑,“改不了。”
灯草说,“爷,走吧,跟他没什么好说的。”她拉着萧言锦往前走,刚抬脚,只听后头“卟”的一声闷响,回头一看,姬寻直挺挺的倒在地上了。
灯草,“……”
半个时辰后,镇上医馆。
老郎中摸着姬寻的脉,脸色凝重,半响没吭声。
萧言锦问,“怎么样?”
老郎中道,“淋了雨,受了风寒发热,喝两剂药下去就没事了。只是……他脉相时断时续,气若游丝,应该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
“能治么?”萧言锦问。
“能治倒是能治,只是我们这地方小,凑不齐药材,没有那几味药,他这伤好不了。”
“哪里能买到药?”
“一般贵重的药材,前面的沧澜县就能买到。”
“他还能撑几日?”
“用老参吊着,七日不成问题。”
萧言锦把灯草拉到一旁,“我到沧澜县去买药,最迟两天就回,那些昆竺教弟子不会到医馆来,你留在这里,应该安全。”
灯草问,“爷为何要救他?”
“他得死在我手里。”萧言锦拍拍她的肩,又交待了郎中几句,转身出了门。
灯草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姬寻,追到门口,萧言锦挥挥手,让她别出来,跨上踏雪,踏着泥泞的路风驰电掣而去。
一个时辰后,姬寻睁开眼睛,看到守在边上的灯草,嘴角勾了勾,“小灯爷不是要杀我么,为何救我?”
“救了再杀。”
“你说过,只要肃王没死,便不杀我。”
“我不杀,爷要杀你。”
“为何?”姬寻问,“他以为我杀了你,才要杀我,如今你没死,他为何还要杀我?”
“若我没有元魂护体,不就死在你手上了么?”
姬寻默然,“肃王这笔账算得倒是清楚。”
灯草问,“谁把你打伤了?”
姬寻笑,“怎么,要替我报仇?”
“只是奇怪,以你身手,还伤成这样,打伤你的人,究竟有多厉害?”
“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这个世上的高人比你想像中的多。托小灯爷的福,药人出世,就把这些高人都炸出来了。”
老郎中挑帘子进来,“他刚醒,不宜多说话,还是让他静养吧。”他把汤药递给灯草,“治伤寒的药,喂他喝下去。”
灯草接过碗,舀了一勺送到姬寻嘴边,冷漠的说,“喝药。”
姬寻没张嘴,只愣愣的看着她,神情有些古怪。
灯草喝斥道,“看什么看,喝药。”
姬寻低声笑,笑得又咳了起来,用手轻轻推开那勺药,“放桌上,我自己吃。”
老郎中劝道,“你受了内伤,不能动,还是让姑娘喂吧。你们既是朋友,喂个药也没什么。”
姬寻又一愣,看着灯草,“你说我们是朋友?”
灯草冷着脸,“不是朋友,是仇人。”
老郎中纳闷了,看看灯草,又看看姬寻,闹不清他们倒底是什么关系,又见他们都带着剑,不敢多问,转身出去了。
灯草把药又递过去,“快喝。”
“放桌上,我自己喝。”
“大夫说你不能动,喝。”灯草的神情有些不耐烦,语气也硬了些。
姬寻张嘴,灯草把药往他嘴里一倒,也不管那药从嘴角又流了些出来,姬寻用手揩了下,“没想到,有一日,小灯爷能给我喂……咳咳……”
没等他把话说完,灯草又一勺药灌进去,呛得姬寻咳起来。
“你……这是想,咳咳,杀我。”
灯草语气威胁,“再废话试试。”
姬寻不敢说话了,老老实实喝药。
喂完药,灯草出去了。
姬寻满嘴苦味的躺在床上,以为灯草不会再理他了,没想到过了一会,灯草端着杯回来,杯里是温热的水,往他面前一递,“喝口水漱漱。”
姬寻,“……”
他就着灯草的手,喝了口水,又躺下了。
灯草放下杯,转身去了前头,想帮老郎中做点事,刚走到柜台边,门口有人挑帘子进来,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有三七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