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金西坠，霞光满天，绚丽多彩。萧言锦站在半坡上，望着远处的紫阳城廓，问刘震宇，“顾永到哪了？”
刘震宇说，“开拔两个时辰，估计快到盲岭了。”
萧言锦极淡的勾了下嘴角，“走得倒不慢。”他把兜帽戴上，平淡的说道，“出发。”
牛角号在今日二度被吹响，紫阳城上的守军漠然看着前来的敌军，面露嘲讽之意，虽然顾永命他们只要敌军来攻便照打不误，但有些人只懒洋洋抬着手臂，一副要射不射的样子。没有人愿意将自己的箭矢送给敌人，让敌人壮大后来打自己。
肃王军队在城下叫阵，城上守军并不搭理，任他们叫，反正叫上一阵便会离开。
但这回他们想错了，只见一支利箭“嗖”的射上来，将小臂粗的棋杆射断，黑底明黄的旗帜瞬间落下来。守兵们大吃一惊，立刻拉弓，却晚了一步，一大波带着火尾的利箭射上来，打得他们手忙脚乱，天色渐暗，城下一片模糊，城墙上却是火光冲天。
守兵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进攻打懵了，拉弓胡乱反击，城下士兵在萧言锦的指挥下，一部分继续射箭掩护，另有两队精兵从左右趁黑架梯攀墙，不多时，喊杀声四起，城里的守军赶来支援，一抬头，见旗杆都断了，不觉胆一寒，感觉不妙。正惶然，只见城门大开，喊声冲天，黑压压的队伍开了进来，士气锐盛，势如破竹。
黑暗中一骑纵队飞快的打马过街，声音洪亮入耳：“肃王有令，放下武器者，不杀！”
城墙之上，红底金字的旗帜在夜风中飘扬，那是肃王的王旗。
被突袭的守军一下泄了气，有人在艰难抵抗，也有人趁乱扔下兵器，举起手臂退到街边。
乌泱泱的军队源源不断的从城门口进来，士兵们或持银枪，或持大刀，或持弓箭，以骁勇之势出现在守军面前。
越来越多的人扔下了兵器，嘴里喊着，“我愿降，我愿降……”
各种喊声混在一起，被夜风吹向远处。
万人大战，开始得突然，结束得也快，当所有的喧器归于沉静，如潮水般的士兵们从中间分开，让出一条路来。一匹高头大马缓缓从人群中走出来，马上的男人揭了兜帽，露出肃王冷峻的面容。
他看着遍地的尸体和举着手投降的守兵，声音清朗：“本王不杀俘虏，愿意归家的此刻可自行离开，愿追随本王的，可拾起兵器站到队伍中来。去留自便，本王绝不勉强。只有一条，若此次捡了性命，他日又与本王为敌，诸位还能不能有今日的好运，本王便不能保证了。”
大街上站满了人，却是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半晌，有人颤颤巍巍举起手，“我，我归家。”
有人却捡起兵器，“天下已乱，归了家也是受苦，我愿追随肃王！”
肃王威名犹在，战神的名号不是虚叫的，守兵们亲历了这一战，越发钦佩萧言锦，更多的人愿意跟着他。顾永留下的三万守军，归家的不到一万，有两万余人愿追随肃王。
顾永在山间看到紫阳县城上的火光时，方知上了当。原以为肃王使的是金蝉脱壳，结果却是一招瞒天过海。一连三日戴着兜帽跟士兵们城下叫阵的正是肃王本人，不是什么替身。主力部队也一直都在城外驻守，绕城西行只是个幌子。
顾永忙带人返回支援，想着城里还有三万大军，虽然兵力比肃王的少，但坚持到他回去，应该没问题，只要援军一到，十万对五万，肃王的人马照样会被他按死在城中。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云层极厚，星月无光，加上山路狭窄，比起来时，回去的路途更加凶险，一个不小心就跌落山崖。所以他紧赶慢赶，还是在两个时辰后才回到紫阳县城。
城墙上的火还没完全熄灭，东一簇，西一簇，照着满地狼籍：烧毁的旗帜，熏得乌黑的城墙，阵亡的士兵，倒塌的城门……
城中一片漆黑，空无一人。
顾永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不由得诧异，按说三万人马，怎么说也能抵挡一阵子，怎么如此快速的结束战斗？
“清点尸体，看还有没有活口？”
“是！”士兵领命，在夜色中散开，分头清点。
过了一会，消息陆续禀报上来，“将军，找到副将的尸体了。”
“将军，战死的将士一共两千四百三十八人。”
“将军，所有兵器均已被捡走。”
“将军，城中粮草被肃王抢走。”
“将军，北门大开，肃王军队应该已经出城，一路北上了。”
“将军……”
顾永听着不断报上来的消息，太阳穴突突直跳，撑着额，脸埋在掌心里，这一仗，他输得太离谱，压根没怎么打，敌人就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亏他临行前，还在皇帝面前信誓旦旦，一定将肃王按在紫阳县城外，寸步难行。而结果却是，肃王不但穿过了紫阳县城，还带走了他的粮草。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三万兵马，死了两千多，还有人呢？”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回答，但心里都明白，最大的可能便是降了。
顾永自嘲的扯了扯嘴角，好嘛，不但抢走他的粮草，还抢走他的兵，肃王每打一仗，便补充大量兵力，前前后后加起来，应该有八万人马了吧。照这样下去，他一路打到西北，再从西北打到上京，到时候，肃王的兵力有多少，无法估量。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悲凉的情绪，得民心者得天下，那么多人愿追随肃王，是不是寓示着有一日，肃王终究会问鼎？
可乱臣贼子不应该被讨伐，被万夫所指么，为何还有那么多将士愿追随于他？
他站在黑夜里，久久的沉默着，一个副将小心翼翼问，“将军，现在咱们怎么办？”
顾永看着暗沉的苍天，说，“还有七万人马，本将军没有输，战火的余烬未灭，他们未曾走远，便是追到天边，本将军也要将乱臣贼子斩杀于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