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夫人！”阿芝兴冲冲跑进屋里，笑得有些幸灾乐祸，“公子爷今日可是丢脸丢大发了，先是让肃王府的大管家给晾在门外头，足足小半个时辰，街坊四邻都在笑话他呢。”
珍珠抚琴的手一滞，轻轻放下来，“活该。后来呢？”
“后来花轿到了温府，唱礼官还没来得及唱礼程，灯草自个进了门，新郎官既没有踢轿门，新娘子也没有跨火盆，百姓们都说新娘子太性急，急着拜堂，可真到了厅上，灯草却不肯拜堂。”
“为何？”
“都说灯草脑子简单，有些傻，可真到了关键时候，她一点也不傻，穿着嫁衣拜堂，不就是真成亲了？她没想嫁公子爷，自然是不同意拜堂。”
珍珠捂嘴笑起来，“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灯草小事上含糊，大事上可都拎得清。公子爷遇到她，想必除了无奈还是无奈。后来呢？”
“后来公子爷把灯草拉进了屋里，说是劝劝她，劝了好长时间，宾客们在前厅等着，相爷和夫人脸上都挂不住了，叫小六去催。再后来公子爷便带着新娘子回到厅上，礼程这才得以继续下去。”
珍珠面露狐疑，“灯草答应拜堂了？”
阿芝凑到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珍珠脸色一变，“公子爷怎么敢……”
阿芝说，“咱们这位公子爷，平日里瞧着嘻嘻哈哈不太靠谱，可主意比谁都大，连相爷和夫人都不知道。小六心里也发慌，公子爷不让他告诉任何人，可他告诉了我，说这事太过重大，还是告诉如夫人的好。”
珍珠沉默着，半晌没说话。
阿芝，“如夫人，您说，公子爷到底是真成亲，还是假成亲？”
珍珠纤纤玉指一划，琴弦铮铮作响，如山泉流淌而过。她叹了一口气，“是真的，也是假的。”
阿芝不懂，待要再问，珍珠低下头，手指轻抚，伴着琴声，低声吟唱起来。
高山流水，闲云野鹤，清风直上，花飞叶落……
阿芝虽然不太懂音律，也听得出那浅浅吟唱里有些戚戚。
——
饭菜是小六亲自送来的，有灯草爱吃的馒头和酱蹄膀。
灯草瞟一眼竹筐里堆得高高的馒头，说，“拿多了，吃不了。”
“吃不了兜着走，”小六打量着她，“灯草，你还是穿这身好，这样打扮亲切，穿那些衫裙，忒别扭。”
灯草，“我本是姑娘，迟早都要做回姑娘的。”
小六，“可你这样哪像个姑娘？你是不是转胎了？听说原本怀的丫头，转了胎就能生个小子。”
灯草看他像看一个傻子。小六被一个傻子当傻子看，讪讪笑着，“兴许不是，别人都是女转男，没听过男转女的。”
灯草边吃边问，“我听着前头挺热闹，少了新娘子，他们在做什么？”
“谁说少了新娘子？”小六压低了声音，“温相府办亲事，哪能半途而废，那不单是丢公子爷的脸，连相爷和夫人的脸面都丢尽了。要说公子爷真是料事如神，料准了你有这一出，早早备了个替身，穿着嫁衣到前头拜堂成亲去了。”
灯草很是惊讶，“那公子爷最后和谁成的亲？”
“和谁成亲不重要，反正是假的，你自己扯了盖头，露了脸，宾客们可都以为是你呢。”
“我没拜堂，我不认。”
“本就是假的，计较那些个做什么？”小六说，“替身是谁，公子爷定不会让人知道。公子爷说了，等闹了洞房……”
“还要闹洞房？”
“都说了是假的。”
“可洞房这种事，清清白白的姑娘怎么会愿意……”
小六坏笑着道，“什么清清白白的姑娘，公子爷的知己遍布上京城，愿意帮他的人多了去了。这些事你甭操心，公子爷都安排好了。等闹完洞房，公子爷就送你走。”
“送我回肃王府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小六说，“这件事，公子爷捂得忒严实，相爷夫人都不知情，我听令办事，也才知道一些。”
小六又拿出一个包袱，“这里头有盘缠和换洗衣物，你把馒头也装几个，到了外头，总少不了吃穿。”
灯草接过包袱，“多谢你，小六儿。”
“别谢我，谢公子爷，都是他安排的。怕你舍不得花钱，还特意装了些碎银和铜子在里头。”
灯草低下头，半晌道，“我错怪公子爷了，他没有骗我。”
小六说，“其实你嫁给公子爷也不错，至少他是真心待你好。”
灯草摇头，“我的命，我的人，都是肃王的，谁也不嫁。”
小六看了她半晌，“你这么忠心，是属狗的吧？”
灯草，“……”
“我不是骂你，我真觉得你是天下第一忠诚的人，肃王都没了，还这么守着，相府这么高的门弟，公子爷这么一表人才，你都不嫁，一般人可做不到。”
小六走后，灯草打了个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温容坐在桌边，托腮看着她。
“醒了？”他笑得温柔，眼里像有秋波似的。
灯草揉了揉眼睛，刚醒的声音有些哑，“什么时辰了？”
“二更了。”温容说，“要是困，再睡会儿，我守着你。”
“不必了，”灯草起身，把包袱挎在肩上，“公子爷，我这就走了。”
温容，“这就走啊。”
灯草卟通跪下，给他磕头，“公子爷的大恩大德，灯草来世做牛做马再报答。”
温容哭笑不得，把她拉起来，“什么时候，你能换种方式谢我，爷就知足了。”见灯草懵懵的，显然没明白他的意思，他摆摆手，“算了，不说这个，你打算去哪？”
“回肃王府。”
“肃王府就别回了，”温容说，“离开上京吧，皇上把你放在我这儿，是想让我弄清楚你身上元魂的秘密，若真到了那一天，元魂脱离你的身体，你大概只有死路一条了，爷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尤其看不得美人儿受苦，所以只好放你走。”
灯草问，“不回肃王府，我还能上哪呢？”
“去找冷锋，”温容极轻的笑了一下，“如果肃王没死，大概只有冷锋能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