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姬寻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灯草,但他最终克制住了,虽然和灯草相处不多,却感觉她不像是装傻扮愣的人,不然也不会当面说要宰了他的话,她就是个一根筋的二愣子,有什么说什么,说什么都不过脑子。
所以他怀疑,萧言锦并没有告诉灯草有关元魂的事,怕她太简单,容易被人套话。
他在心里默然叹了口气,都说肃王心思缜密,这也太周到了,周到得他无计可施。元魂肯定就在灯草身上,可当事人不知道,他要怎么办?
只是眼下,还不是得罪灯草的时候,于是他堆起满脸笑,“小灯爷,折腾了一晚上,饿了吧,回城寻个地方吃点?”
灯草把长离仔细擦干净,插回剑鞘,从怀里掏出馒头,大口吃起来。
姬寻,“……”
“冷馒头有什么好吃的,还是吃点热乎的。”
可越州城不比别处,一入夜,铺子都打了烊,哪哪都找不到吃的。要搁姬寻的意思,踹开一家食肆,把掌柜和伙计从被窝里拎出来做顿好吃的,也不是不行,可小灯爷不愿意接受他的好意,径直回客栈了。
客栈的小伙计值夜,还没有睡,揉着眼睛给他们开门,被姬寻晃了晃手上的铁钩,威逼着去煮了一锅面条。
金羽卫们寻了半宿一无所获,回到客栈时,便见到姬寻在吃面条,灯草捧着一碗面汤在喝着。他们立刻呼拉拉把人围住。
“姬兄,这么晚你去哪了?”
姬寻嗦了口面条,待咽下去才慢吞吞说,“小灯爷饿了,陪她出去寻吃的,没寻到,只好回来吃面条。”
“我们头儿没跟姬兄在一起?”
“先前在一起,后来就没有了。”
几个金羽卫对了个眼神,“姬兄,大家兄弟一场,没必要弄得太难看,把人交出来吧。”
“交不出来了,”姬寻放下筷子,指了指灯草,“被她宰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金羽卫们却是大惊失色,蹭的抽出剑,紧张的盯着他和灯草。
灯草从始至终都安静的喝着汤,一点汤沫子都不放过,仰着头,就差把碗盖脸上了。喝得一滴不剩,她才放下碗,扯着袖子抹了下嘴,说了句,“是我杀的。”
金羽卫们并没有把灯草放在眼里,他们忌惮的是姬寻,见姬寻的那把重剑搁在桌角上,一个金羽卫伸手去抓,想把剑抢到手里,姬寻猛的将桌子一拍,那样重的九钧竟然被他拍了起来,一把捞在手里。再顺势将桌子一踢,撞得那个想夺剑的金羽卫人仰马翻。
金羽卫们严阵以待,姬寻却淡淡撇了下嘴,“这是做什么,要造反么?”
一个金羽卫厉声喝道,“姬寻,你敢杀金羽卫,是你要造反!”
“要造反的是你们头儿,”姬寻冷声道,“他让你们诓我出去,好对小灯爷下手,这是事实吧,赶明儿回了上京,我如实向圣上禀告,请圣上定夺,倒底是谁要造反?”
金羽卫们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却也知道,这事万万不能捅到皇帝面前去,出任务,却寻私仇,算得上欺君,是掉脑袋的罪。
见大家都不说话,姬寻笑了笑,“这是你们头儿自己惹下的祸,与你们无关,回了上京,如实禀告就是了。”
事关自家性命,再是兄弟好哥们,有些事情也得两说。大伙你看我,我看你,终究没有人再吭声,这事就此揭过了。
原本是要运一副棺材上路,现在人活了,姬寻擅做主张,买了一架舒服的马车,把灯草当菩萨一样供在里头,一路上,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多半时候亲自驾车,有时也到车里坐坐,陪她说说话,怕把灯草闷坏了。
萧言锦没了,灯草成了半哑巴,任姬寻东拉西扯,也不肯开口说话。
姬寻一来想跟她增加一点感情,二来想从她的话里得到一点有关元魂的线索,搜肠刮肚的找话题,却常常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加上他又没有耐心,每每弄得自己一肚子火,却无处发泄。
姬寻有时候觉得,他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姬寻对灯草的殷勤,金羽卫们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们得罪不起姬寻,便对灯草的态度也好了一些,勉勉强强跟着叫几声小灯爷。
往常出任务抓人,对人犯呼呼喝喝,又打又骂,可这回,一个啥也不是的小人物,被他们当成了贵客。小贵客坐在马车里,面无表情,并不给他们多少好脸色。
他们这一行人,莫名就成了富家小公子带着护卫出行的画风。
越西苦,在城池中穿过,总能遇到叫化子,若是挡了路,金羽卫一鞭子便抽下去,喝斥,“不长眼么,滚远点!”
灯草听到动静,掀帘子看一眼,挨打的是一对衣衫褴褛的小兄妹,寒冬腊月,破袄子上全是窟窿,露着瘦骨嶙峋的身子,瞧着怪可怜的。
灯草看着他们,便想到了从前的自己,默不作声扔了两个馒头给他们。
小兄妹感激不尽,扑过来要磕头,金羽卫又扬鞭子要抽,灯草眼睛一瞪,喉咙里冷冷“嗯?”了一声,金羽卫的鞭子便滞在半空,不敢打下去了。
不过是个小插曲,谁也没当回事,可等到重新上路时,扬鞭子的金羽卫突然醒悟过来,他怎么被灯草喝住了?
这一路他总觉得有些憋屈,他是出来办差的金羽卫,可不是谁家的长随护卫。
一时间,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他清了清嗓子,板起脸,“小子,大伙是给姬兄面子,才给你两分好脸色,怎么就不知道自个是谁了?你是人犯,爷是当差的,记下了?”
他有意要给灯草一个下马威,结果灯草面瘫着脸,跟没听到似的。
金羽卫觉得自己被他漠视了,尤其还当着众兄弟的面,一时气得额上青筋直跳,偷偷看车辕上坐着的姬寻一眼,见他没吭声,扬鞭就朝灯草搁在窗边的手臂抽去。
姬寻坐着没动,可背上像长着眼睛似的,九钧往后一掷,缠住那长鞭,随意一扯,金羽卫便从马上跌落下来,差点被马蹄踩了个正着,好在他反应快,就地一滚避开了,虽无大碍,面子却是丢光了。
姬寻收回九钧,懒懒一笑,“今儿我把话撂这了,谁跟小灯爷过不去,就是跟我姬寻过不去,要想太太平平回到上京,都收敛些,别吓着小灯爷。”
金羽卫重新翻身上马,心里却是恨得滴血,可技不如人,就只能继续憋屈着。
姬寻说完,讨好的对灯草笑笑,灯草面瘫着脸,“做这些没用,我还是会杀你。”
姬寻,“……”